老人从黄台吉的噩梦中走出来。满身血迹的叶赫老猎人此刻悬浮在大帐顶部,俯身冷笑着望向弥留之际的黄太吉。
“现在,轮到你是猎物了。”
那年夏天,努尔哈赤带着年幼的黄太吉,一起去赫图阿拉后山猎杀叶赫人。
那年夏天,他的第一个猎物是一个猎鹿人。
中军大帐中,正白旗五名甲剌额真和三个牛录额真,或死或伤,全身沾满血迹,在地上翻滚。
“八贝勒死了!甲剌额真主子还没断气!快来救主子啊!”
那个为造盾车几夜没有合眼的包衣阿哈,抬头望着大帐四周。
地上狼藉一片,从门口到案几,一路血迹斑斑,地上散落着被打碎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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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贝勒仰天倒在地上,脸上都是血迹,一只眼睛插着根鹿角,另一只眼睛惊恐的望向营帐顶部,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实尔泰主子捧着自己断掉的小腿,瘫坐在地上,茫然的望着周围。
没受伤的人很快发现倒在地上的黄太吉,大声叫道:
“八贝勒!你不能死啊!主子!”
包衣再也忍受不住,精神崩溃。
他从大帐中跑出来,满脸是血,对着周围后金兵疯狂嚎叫:
“主子死了,奴才把主子剁碎喂狗!”
几乎所有甲兵都回头望向正白旗中军大帐,望向这个发疯的包衣,有些胆子大的甲兵,低声询问同伴发生了什么,这时,远处传来更惨烈的嚎叫声。
“是固山额真大人的戈士哈。”
“他们也被炮子打中了!”
“南蛮子的炮怎么打这么远!”
罪孽深重的铁球在正白旗中军大帐犯下几条命案,并没有立即停止杀戮,它击碎鹿角后在地上弹起,义无反顾撞进营帐后面一队正在休息的戈士哈中,再次溅起一阵血雨。
伴随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碎裂之声,铁球轻易撕破戈士哈身上的精良铠甲,在人群中犁出一道血槽。
再次屠杀三人后,铁球大概是良心发现,失去了继续杀戮动力,它缓缓停在一个戈士哈双腿之间,看着戈士哈尿了一身。
自比,这么枚十斤重的红衣大炮炮弹,终于结束了这趟杀戮旅程。
这枚炮弹打死了十个人,哦,还吓疯了一个包衣。
一名固山额真,两名甲剌额真,两个牛录额真,三名戈士哈,两个包衣。
虽然和它在西班牙一炮击杀三十三甲兵的世界纪录还有很大距离。
考虑到这是茅元仪第一次铸炮,第一次开炮,提升空间还很大。
这次炮击造成的伤亡连前面战场战死甲兵的一个零头都没有。
不过,被打死的都是正白旗的精华,准确说是精华中的精华,当然,除了那两个包衣。
“主子死了!奴才把他拖下去喂狗了!”
疯了的包衣一路大声喊叫,跑过护城河边的甲兵队列,他全身都是血,后脑勺上的辫子成了黑红色,像剥了皮的狗。
“把他斩了!”
牛录额真恶狠狠道,这位女真将领打过叶赫、征战过辉发(女真部落),在萨尔浒亲手砍死过杜松家丁。
尸山血海见得多了,他知道,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一名真夷甲兵快步上前,挥刀朝那发疯包衣砍去。
重刀斩下的前一刻,满身是血包衣突然滚进护城河中:
“主子死了,奴才把主子拉下去喂狗了。”
河中布设的竹签铁蒺藜刺穿他身体,他嚎叫着沉入河底。
这样恐怖诡异的画面,引起两岸后金兵注意,城头守军也望向河面发狂的包衣。
上万双眼睛注视着这个被逼发疯的包衣,有人在笑,有人沉默不语,一些后金兵开始低声议论着什么。
“都愣着干嘛,冲进去,杀光南蛮子!”
冲到对岸的十几个牛录额大声叫喊,他们意识到身后发生的变故。
开原城破在即,他们不可能将甲兵撤下。
两名甲喇额真和牛录额真被炮子打死,固山额真也生死不明。
一阵短暂的慌乱后,这些百战余生们很快反应过来,他们重整队列,牛录额真组织兵力,继续攻城。
后金军律,旗主战死,城池未被攻下,牛录额真全部被砍头。
“他们快守不住了,攻破此城,杀光南蛮子,给主子们报仇!”
一名凶悍的牛录额真挥舞重刀,砍翻前面几个乱跑的包衣,冲上浮桥,在他身后,三百名真夷甲兵吼叫着给主子报仇,跟着牛录额真冲向对岸。
“打中没?”
茅元仪和两名炮手开始清理炮膛。
“阎王要他死,逃不掉的。”
茅元仪举起裹着羊毛的刷子,蘸了下水,将刷子伸入滚烫的炮膛,滋滋声响,乔一琦眼前升起白色水蒸气。
“继续开炮,不要停!”
乔一琦不顾腿上的伤,大声命令。
“朝哪里开炮?”
茅元仪让王长之和韩真义装填炮弹,自己拿起标尺比划起来。
乔一琦眼珠子转动,表情兴奋,俯视城下密密麻麻的后金兵,像猎鹰在观察猎物。
“那边,推盾车的包衣,后面还有群白甲兵。打他们!”
“这边,对着土墙前面打,黑压压的有几千鞑子吧,一炮下去能打死几十个!”
“把鞑子杀光!”
茅元仪冷冷道:
“乔监军,这不是子母铳,打完一炮就换子铳,这炮管几千斤重,换不了子铳的,刘总兵说这炮工艺不良,连续开十发就可能会炸膛。”
“炸膛?”
乔一琦想了会儿,正色道:
“北门快守不住了,不把建奴这波攻势挡住,开原就完了,炸膛也得开炮,才第二发,还有九次,快装弹!”
“你们怕的话,就先瞄好,本官来点火,本官死也要拉几个鞑子垫背!”
“先打浮桥,把桥都打断,让过河的鞑子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