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清楚了?刘招孙他们没有骑兵,如何在这么短时间内,从铁岭赶到赫图阿拉?飞去的不成?”
“虎墩兔来了好多骑兵,叫着要抢光咱们,要分了各贝勒的福晋。那个明国将官也骑着马,说要屠城。”
“刘招孙真去打赫图阿拉了,他是要和大金同归于尽啊!”
黄台吉呆在当场。
一众甲剌额真听了朗格汇报,全都张大嘴巴。
“去赫图阿拉,打赢了他也回不来。”
“他疯了!”
“赫图阿拉只有两千兵,还有好多个包衣,他们挡不住虎墩兔和刘招孙,大汗还在沈阳,离赫图阿拉几百里,咱们离得近,回去只要一日。”
“勇士们家眷都在那边,咱们抢掠的明国银子和粮食也在,要是让刘招孙破城,他会屠城,还会抢光咱们······”
“正白旗绝不能走,若是走了,下次不知何时才能打下开原城!”
“李永芳那狗奴才不是说刘招孙把蒙古使者赶走了吗?”
“汉人不可信!先把开原汉狗杀光再说!”
········
黄台吉忽然大吼一声,镇住全场。
“都不要说了!”
他转身对一名戈士哈道:
“立即派人通知六贝勒,让他率镶蓝旗一部救援赫图阿拉,再派人去沈阳禀告大汗,让他抽调兵马赶紧北上,堵住虎墩兔骑兵。”
戈士哈转身下去,黄台吉望着身后案几上的鹿角,喃喃道:
“派使者去沈阳是障眼法,为的是让正白旗来开原,偷袭铁岭也是障眼法,为的是调镶蓝旗去铁岭,八旗大军,分散三地,他好来个破釜沉舟,突袭赫图阿拉。虚虚实实,奇正相合,观刘招孙用兵,行云流水,妙法天成,怪不得阿敏会败在他手里。”
旁边杜木步怒道:
“主子,休要长他人志气!管他什么虚实妙法,刘招孙不过才两千多人,还想袭击赫图阿拉,他这点兵连城都围不住,怕他做甚?咱们八旗加起来十二万大军,即便分成四路打,也能把他碾死,奴才请领一部人马,回赫图阿拉灭掉此人!”
其他几位甲剌额真也是纷纷请战。
黄台吉没有理会杜木步,刘招孙兵力多少,他现在已经不敢确定,可以肯定的是,决不止是两千人,他可能还有其他援军,比如蒙古各部。
黄太吉开始仔细复盘整个战事,努力回想哪里存在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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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发现,破绽就出在铁岭。
刘招孙占领铁岭,截断了沈阳与开原的联系,必定斩杀了送信的白甲兵,以至于后金情报传递不畅,这才给他最后突然袭击赫图阿拉创造了可能。
当然,最重要的是虎蹲兔的出现改变了战场形势。
如果单是刘招孙那几千步兵,他爱打哪里就让他打,黄太吉也不会担心。
不可否认刘招孙部下凶悍善战,能够以一当十,不过说到底他们只是步兵。
步兵机动性很差,尤其是这种长枪兵,走几十里路程便需停下休整补给。
真要用步兵去攻打赫图阿拉,那就是找死。
后金只需随便派出几百骑兵尾随袭扰,便能轻易断掉他们后路,慢慢耗死这些人。
可是,刘招孙现在有了虎蹲兔的骑兵,黄太吉估计虎蹲兔来了几千骑兵。
骑兵的加入,让刘招孙的作战的半径扩大了十倍不止,以刘招孙的性子,三百家丁都敢冲击六千大阵。
此时刘招孙用这种不顾自己死活,远途奔袭,和大金同归于尽的打法,也不足为奇,他一直就是这样和大金拼命。
萨尔浒之战在浑江时他是这样,上次开原血战时他更是这样。
虎蹲兔更是要钱不要命,黄太吉听说,明国赏赐给虎蹲兔不过一两万银子,他们就敢过来攻打后金。
刘招孙只需对虎蹲兔汗(林丹汗)说,赫图阿拉城中空虚,攻之必克,城中有堆积如山的金银,这支穷疯了的蒙古人怕就会和后金拼命。
黄太吉沉思良久,终于开口道:
“刘招孙暂时攻不下赫图阿拉,正白旗继续攻城!抽调各牛录巴牙剌,立即渡河,全力攻城,半个时辰后,不攻下开原城,牛录额真全部斩首!”
黄台吉说罢,起身就要走出大帐,带领戈士哈到北门督战。
这时,那两个负责督造盾车的包衣奴才来了,两个包衣跪在地上,蜷缩着身子。
大帐内其余主子真见这两个奴才,顿时火冒三丈,杜木步抡起刀鞘狠狠砸在包衣身上。
“狗奴才,前日就让你们造盾车,造了三日,现在还不够用,让你偷懒!让你偷懒!”
“把你这狗奴才打死,拖下去喂狗!”
杜木步连打了五六下,旁边几位甲剌额真只是看着,十个牛录额真更不敢说话,黄台吉神色阴冷,那包衣躺在地上,满口吐血,已是奄奄一息。
“去北门攻城!”
黄台吉站起身,帐中一群甲剌额真与牛录额真纷纷朝门口走去,他们排成一线,从正门鱼贯而出,一边窃窃私语。
忽然,黄太吉听见大帐外面远处传来一声闷响,那是他从未听到过的火炮声,听声音好像是炸膛了。
走在最前面的杜木步咧嘴笑道:
“哈哈哈,南蛮子的火炮又炸····”
话未落音,大账正门的围布刺啦一声被什么东西撞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杜木步的脑袋便消失不见。
鲜血像喷泉一样从他两肩中间冒出,他手里拿着抽打包衣的顺刀刀鞘掉落在地,身子还在有规律的抖动。
几乎同一时间,杜木步身后的雅巴海被击中小腹,身子像被一头烈马撞上,猛地飞了出去。
接着是实尔泰,这位正白旗中最年轻的甲剌额真,被黑影砸掉一条腿,实尔泰盯着断腿,愣了一会儿,才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
最后,铁球飞到正白旗旗主身边。
死神来了。
在炮弹撕破营帐的前一刻,四贝勒福至心灵,身子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下一秒,便看到了眼前这血腥一幕。
他以位面之子的好运气,堪堪躲过了这次袭击,惊魂甫定。
“一炮糜烂数十里。”
劫后余生的黄台吉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说出这句话。
片刻之间,旗中甲剌额真伤亡殆尽,接下来的仗怎么打。
黄太吉话没说完,一声脆响,身后的鹿角被砸成稀烂。
铁球威力不减,冲出中军大帐,滚入一群戈士哈中。
黄太吉睁大眼睛。
锋利的鹿角被高速飞行的铁球撞击,碎裂后四散迸飞,几十块碎骨如炮子儿般呼啸而来,飞向黄太吉。
黄台吉满眼惊恐。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又回到了那个夏天,遇到了那个只会在噩梦中出现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