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飒怎么也不会想到两人的关系因他彻底决裂,男的在潭左岸走来走去愁眉苦脸,一个在潭右岸直来直去冥思苦想,既兴奋又有掩饰不了的悲伤,像溶解在水里的盐和糖,两杯滋味异乎寻常的水,看是看不出口味的。
被树根埋伏的箫飒倾尽全力做过挣扎,到最后发现无能为力也就放弃了,可对于生的渴望,小小的眼睛里有着大大的坚持。
除了树根的拽拉,泥沼也有超强的吸力,能将他的肉体甚至灵魂完完全全吸入,他像一个流入排水口的水,不是难收是根本用钩子都收不回来。
像入油锅前的面条,一入锅便恢复不了从前瘦瘦的样貌,泥巴好似是压制不住膨胀的油条要挤走眼前的光明,挤走身体的空气、血流、骨骼、内脏,让躯体变成无骨无肉只有淤泥的空壳。
打死他也没预料到,为树的雄壮而感到不可思议,正准备抱着树干抒发思慕之情的自己,在没参观够的情况下,就被树根拖到了一个密闭的空间,满身淤泥的站在树干里,他从粗大并不很幽闭的圆筒空间猜到这是巨树里。
从岸上怎么降到这里,闭上眼怕眼瞎的箫飒压根不知道,奇奇怪怪懵懵懂懂,更弄不清楚树干为何空的,树根又是如何将他从淤泥中运送到树里而树干中没涌进大量泥土,只有一种伤疤被揭破又有结痂被重新蛮横贴上去的切身体会,说真的,不想再来一次。
犹如挂上千斤防水土掩战袍,身心不能承受之重,箫飒将手上腥臭的泥土尽可能插到树壁上,然后用手抹掉脸上厚重的泥土,眼睛勉强能打开,但是鼻子不能呼吸,暂时用嘴巴大口大口喘气。
不多时,空中出现一条白毛巾,先不想这哪里来的,箫飒取下来将脸擦好并擤走堵住鼻孔的泥巴,事后呼吸的几口气令人作呕,后来慢慢好多了,捋了几把头发后便将毛巾挂在后脖上,两只手拉过来拉过去仔细看周围。
空洞洞的树干里竟有石路和一些座椅,座椅靠背有几张毛皮,几处地点有地毯,有几处以原木凿制的书柜,几盏不亮的等明暗交替着闪烁,烘托出一种僻静而安详温馨的气氛,是的,烛光总是能使人感到温暖。此时让箫飒颇感意外和萧瑟。
思量良久,一种幽怨而绵长的催人发困的苍老音质传来,和箫飒说了几句话,好像和他认识了五百年的谈话,一开口就说什么他是身负重任的,他一定不要辜负厚望啊,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最亲近的人这个秘密。
你是谁。面对陌生的声音,人们习惯将其称为不怀好意,他沙哑的说话声像教官吹响的集合号角,听得无厘头的箫飒全身鸡皮疙瘩紧急集合。
大树没有回答,但箫飒确定话出自大树口中,这么大的树肯定成精了,他又问了几句,没有回声,再没有下话。
室内空旷,说的话会扩音,上方传来细微的声音经空间的放大后如雷贯耳,箫飒抬头仰望,高处黑暗的通道中,也许是远在一千多米以上的树冠中,一闪一闪的绿光像丢掉了浮力的石子不断下沉,先后发出声音交织在一起变得极加刺耳。
对声音的接受度调到了零下,箫飒捂住耳朵,可音量高得用手也减缓不了的割耳膜,好似能作梗人神经异常的药水,强行给他灌了下去。
无尽的咆哮里,箫飒忘了自己是谁,绿幽光在目光中渐渐写实化,那是一颗青翠色的大眼睛。
这颗神来的眼像冰雹砸中箫飒的天灵盖,能感受到它还在持续下降,箫飒自觉自己所有的知觉都注入了这颗发着光的绿眼睛在体内下滑,既没有让入口喷血也没有斩断血管和脏器,因为这些受到损伤的部位都在睁眼闭眼间痊愈。
绿眼睛钻入胸腔,游移到跳动的要害边,像离弦之箭嗖地扎入心脏,心跳没因此终结,反倒越发鲜活跳得越来越快,所以心每跳动一下人都遭遇着灾难似的巨痛。
箭矢的顶端明显是个荆棘的种子,吸取箫飒体力,从而让自己加速发展的荆条像抽动的马鞭分出好几路爬出来,在箫飒的体内像描绘一幅地图的精细路线,勾勒在一张羊皮纸上,像动脉静脉毛细血管越分越细何处遍布头尾,首尾相连。
箫飒双手捂住太阳穴的位置蜷缩着倒在地上悲痛欲绝,血管树根似的暴涨,身上的泥沼受人体的挣扎一遍一遍推远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