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牛头马面躺了半宿的既定地点,踩来踩去,蹲下起立,确定踩中了人后,他用食指勾了表面甜蜜蜜的糖浆放入嘴里,果然有浓浓的血腥味。
“就在这了,孟奶奶。”改了称呼,孟婆对姐姐心有独钟,她怨恨地应了一声,像个不情不愿干这些烦事的少女一样甩着手撇着腿向他走去。
牛头马面七窍流血昏死,孟婆恨死这群凡事乱搞没心没性的孩子,连阎罗王行事都得看她好脸色,地狱也就他们这仗势欺人的犯罪团伙胆敢把他们害成这个惨状。
事到如今只能使出不切实际的杀手锏唤醒他们,孟婆耸耸肩——少年疑惑,这是必杀技的前兆啊,把雪亮的眼睛装备好再说,说不定有好戏看了呢——她两只胳膊反向同时抡圈活动筋骨,压压腿压压手,一套保健操下来把腰闪了——少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别无挂碍,我错怪了,勿怪。
小短腿跨骑在牛头冰冷的粗大短脖上,两只小短手快速地扇他耳光,直到无影手慢了下来,直到红手打红了脸他也没醒来。
杀手锏不可能失败,孟婆坚持不懈地跳到马面的脖子上,他窒息了,她的无影手左右开弓。
终于脸比龙岩还红、比红花还鲜、比鸡血石还润、比朝天椒还火辣的马面醒来了,他领略着身体两极分化带来的瓦解般的苦恼,脸在热带,左侧肉身在北极,右侧肉身处于南极之巅。
孟婆喜极而泣,跳起来欢悦地掰了一叶笋衣,土狼欢愉地叼着笋衣,将前前后后一共四五片笋衣聚成一小摞,旋即又咬在嘴里,生怕别人抢了。
“马面,把牛头抗回去,我知道很重,但他起码是你的兄弟。”孟婆好言好语地说。
马面挠着痒痒,迷迷瞪瞪,一时不能理解她在说什么。
孟婆厉声呵责命令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快点把牛头扛回桑拿房,不然他有什么闪失,我抽死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马面眼神发散游移不定,可能他回光返照,病情较之牛头更严重一些。
牛头捶着硬邦邦的脑袋浑浑噩噩地醒来,波浪翻滚,血水浩荡,不适感排山倒海地席卷,身上的冰晶还未溶解,他便汗如雨下了。
孟婆欣喜若狂,连忙改了个名字,原话重现,嘱咐牛头快把马面背回去治疗,要是有什么闪失那就谁都别活了。
服从命令听从指挥,牛头甩掉蒙在身上亮晶晶、黏腻腻的糖稀,背起马面一摇一晃地走了,脚步沉重,人却如田里的麦子被风吹得摇摇摆摆飘忽不定。
望着他们黏在一起寒酸的背影,孟婆寒凄苍凉的短小影子斜斜地照在冰激凌堆上,她却没有忘记正在做的事情,把最后一页沾有腥泥的笋衣剥落,土狼的影子再次现身。
为什么每个人只考虑别人带给自己的伤害,而看不到自己无意中强加给人的短促而强烈的痛苦呢?
天地间一片死气沉沉,她自称是个做善事的人,所有人骂她胡言乱语,没有谁一出生,就与谁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同样经历死亡淘汰的人中,有谁一出生就想杀阎罗王,如果慕容算得上其一,恐怕也是私怨。
孟婆气喘吁吁地坐在冰透的地上,模模糊糊地看到那些被他伤害过的能人拿着各色各样的武器降龙伏虎向她打来,而她两手空空,连一块茅草制的毛糙盾牌也没有。
人心都是肉长的,孟婆是个人,心就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