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朱福婵并非真想砍仇洪手脚,至多也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之所以那般说不过是出于恶趣味存心刁难严世蕃,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会招来这么大的反应。到底是年少识浅,面对突发状况,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一下被眼前的阵势震慑地愣在当场。半晌才回过神,恼羞成怒,怒上加怒,怒不可遏,盛怒之下意欲掀桌,却发现力气不够,另辟蹊径,换成摔打碗盆。
乒乓声中严世蕃不知被砸了多少下,满头满身都是残羹菜汁,多道鲜红血水自发间缓缓淌至额头面颊,狼狈形貌下不见丝毫慌乱退缩。
朱福婵砸尽了桌上所能砸的一切,自己的手上身上也沾染了不少油污菜汁,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粗重,面皮阵青阵白,几缕青丝散乱于脸边耳畔,全无初登场时集阳光、纯真、高贵、可爱、骄傲、优越、跋扈于一身的出众风采,俨然成了一名俗不可耐只知撒泼耍横的刁蛮千金。
风雪依旧。
偌大偏堂,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严世蕃不时偷偷关注朱福婵的神情变化,他早已洞悉对方是在故意刁难,强势反将一军,给对方扣上了一顶不贤不义、不忠不孝的帽子。他跪得很吃力,一双膝盖无法长时间支撑他那笨重的身体,但还没到见好就收的时机,所以只能咬牙忍耐,双手撑地,尽可能的将重量转移到手上。
砸也砸了,火也发了,朱福婵逐渐冷静了下来,看着面前黑压压跪成一片的人,略显惘然,走不甘心,留等同服软,更不甘心,左右不是,再生无名邪火。
严世蕃等得就是这个时机,清了清嗓,道:“仇公子冒犯公主殿下,绝不可轻赦,此歪风一旦助长,公主殿下威严何在?微臣愚见,公主殿下以为如何?”
朱福婵很想接话,又拉不下这个脸。
严世蕃接着说道:“微臣以个人名义,邀请仇公子过府一叙,到时公主殿下您再屈尊纡贵驾临鄙府,正好可让仇公子当面向您请罪赔礼。”
朱福婵对这个提议并不十分满意,认错请罪,不足以让她解气,但此刻她正处精气神不足之时,反倒能静心权衡思索,忖道:“仇洪这猴崽子若是一直躲着不见,本公主一时间倒也确实难奈何他……严胖球这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只要把仇洪猴崽子叫到本公主跟前,是打是罚,还不都是由本公主说了算!”想到此节,不由一喜,强自耷拉着脸,冷声道:“何时能把那只猴崽子叫来?”不待严世蕃回话,又补充道:“倘若天黑前还不能把猴崽子叫来,本公主便治你一个办事不力之罪!”
严世蕃快速转头,冲外高喊一声:“来人!”一名劲装男子快步入内,先向朱福婵行礼问候,再转向严世蕃,恭敬问道:“公子有何吩咐?”严世蕃道:“你执本公子亲笔请柬,速邀咸宁侯府仇小公子过府一叙!”
劲装男子稍加思索,恭声应道:“是!”
“记得多带些人,若是仇小公子不在家中,也好便于寻找,务必于天黑前把仇公子请到此处!”
劲装男子快速解读严世蕃话中深意,道:“是!公子可还有别的吩咐?”
严世蕃本想摆手打发,发现实在腾不出手,只好用嘴打发:“去吧。”
朱福婵看着严世蕃认真利落的办事劲儿及落魄不堪的狼狈样,略微有些心软,冷面说道:“都起来吧。”
“多谢公主殿下。”
严世蕃吃力地站起身,吩咐道:“快为公主殿下另备一桌酒席。”接着又对朱福婵道:“公主殿下,酒菜上桌还要些时候,不知鄙府下人是否有幸伺候您洗漱更衣?”
朱福婵低头看了看身上污渍,面露懊恼,她素爱干净,又眼高于顶,十分挑剔,看不上世上的绝大部分人和事,恼于未曾随身携带换洗衣物,所以尽管弄脏了身上的衣服很难受,但穿别人的新衣服,宁可穿自己的脏衣服,不过适当的梳整一下还是有必要的,于是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近旁侍婢脑子灵光,眼里有活,不需严世蕃吩咐,或赶忙上前带路,或快步下去准备。
朱福婵离场,严世蕃也不做停留,打了声招呼,揉着手脚便去处理头上的伤口、更换身上的衣袍。
约莫两刻钟后,二人前后脚回到偏堂,地上的狼藉已清理干净,新酒席基本置备妥当,场面恢复成先前的丝竹优雅、推杯换盏、闲话连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