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尘忧未能整

江闻今天特意做俗家打扮,戴了一顶帽子遮住头发,心不在焉地烧完香就来到一处空无一人的院子中,找到一棵郁郁葱葱的菩提树,懒洋洋地往树下一坐。

严父作为南少林俗家弟子,对于礼佛自然是虔诚有加,一步步上完香磕完头之后才发现江闻不见,一番寻找终于在寺中瘗发塔前找到了江闻。

“江掌门你快起来,怎么能在六祖面前如此有失体统呢?”

严父连忙要拉江闻起来,却被他抢先一步拽了下去,蹭楞一下也坐在树下。

“严伯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当初六祖惠能大师就在此处说了,遑论幡动风动,不过是仁者心动。”

江闻不以为然地缓缓说道,“江某明明在这里参禅礼佛,既未出言不逊、也没有肆意妄为,你怎么就觉得我失礼呢,分明是你心里在失礼。”

江闻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不让严父起身,“你坐在这里仔细看看听听,所见所闻是不是颇有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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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瘗发塔,就是一座灰沙砖筑成的塔身,仿楼阁样式,各面设佛龛佛像,随着岁月流逝而逐渐斑驳,显得格外古朴。

石塔的粉墙上隐起红色角柱、柬额,柱头坐方栌斗承梁尖而无普柏枋。素身瓦面弧度优美,上作八角攒尖顶,塔刹为一颗宝葫芦,照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庄严非凡。

相传禅宗六祖惠能得黄梅五祖印证,密传衣法,南归隐遁于四会、怀集二县间。过了十余年,六祖到广州法性寺(即光孝寺),遇二僧论风幡之动,“一曰风动,一曰幡动”。惠能却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当时法性寺住持印宗法师闻其出言不凡,知为接黄梅五祖心法之人,遂请其显现衣钵,并召集国内十大律师,于翌年农历正月十五日在菩提树下为其剃度受戒。为了纪念禅宗六祖惠能大师出家剃度因缘,住持僧法才募款建这座瘗发塔于此,同年四月初八落成,住持僧法随即把六祖头发瘗藏树下。

如今瘗发塔苍老斑驳、菩提树枝叶繁茂,严父随着江闻所示抬头看去,一时间塔身树影在白云飘荡的蓝天间交相掩映,屋檐铃铛泠然作响,佛塔在云海飘荡间恍然有一结跏趺坐的影子,果然带着一股不可言说的出尘之意,他随即缓缓合上了嘴,心情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江掌门,你所说果然不错啊,这棵树好像也能让人心情舒畅……”

光孝寺历史悠久,一草一木都有典故可循,甚至他们背靠着的菩提古树,都是南朝梁武帝天监元年自西印度来广州的智药三藏,于法性寺中求那跋陀罗所建戒坛前亲手种下的。

据说他在种植菩提树时,立下预言:“吾过后一百七十年,有肉身菩萨于此树下开演上乘,度无量众。”而他的预言真的应验了,一百七十四年后六祖慧能就是在这棵菩提树下剃发受戒,随后大开东山法门,首次弘扬他创立的顿悟学说。

严父坐在树下微笑地眯着眼睛,就像一位在麦田间打盹的老农,“老汉我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觉得连日烦闷的心里都舒坦了很多,难道是六祖大师留下的法性帮我削去了烦恼?”

“这怎么说?严伯父你有什么烦恼不成?”江闻好奇地问道。

“我那女儿打小就一根筋,做事情也只认死理。”

严父微微叹了一口气,“当初我能拼着老命带着她逃出广东,可如今我年老体衰,再遇上事就帮不上她忙了,总是难免忧心百年之后的事情嘛……”

严父还有一句话没完全说出来,就是严咏春再这么练武下去,今后可怎么找婆家,总不能真跟着五枚师父入山当尼姑去吧。

“严伯父,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看严姑娘是个有大智慧、大福报的人,你不妨放宽心让她自己放手去闯。”

江闻依旧心不在焉地说道:“哎,我还是羡慕严伯父你的生活啊,有时候都在想,要不要这么早早退休算了。归隐林泉、逍遥快活多好啊……”

严父莫名其妙地看了江闻一眼,“江掌门,你这大好年纪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江湖之大不去闯荡,却学我这样的老汉消遣?”

江闻还想说什么,光孝寺中已经又走进来一个昂藏大汉,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两人面前——只见他服饰穿着收拾得还算得体,唯独头发乱糟糟的,也戴了个不伦不类的小帽。

“江掌门,你既然约范某到光孝寺里一会,怎么却自己躲在了树下?”

许久未见的范兴汉苦笑着看着江闻,也是伸手要把江闻从地上拉起来,却也反被他拽到了树下,一屁股坐了下来。

“范帮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当初六祖惠能大师就在此处说了,遑论幡动风动,不过是仁者心动。”

江闻理所当然地缓缓说道,“江某明明坐在这里等你许久,你也顺利找到了我,怎么就非要认为是我失约呢,这分明是你心里不愿意赴约吧。”

江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强词夺理地继续说道。

“范帮主,这个地方颇有禅意,不信的话你自己来感受感受,错过了别说兄弟我不跟你分享好东西。”

范兴汉将信将疑地靠着树坐下,只听树影婆娑风声入耳,正午的阳光从树枝缝隙间照进来,被细碎地筛成了斑驳的淡黄和灰黑的混合,轻巧落在青石板路上,就好象是些神秘古怪的图纹,随风变换看得人出神不语,不禁心有所感。

“世事无常,世事无常……”

范兴汉嘴里反复念叨着,终于没有起身,而堂而皇之蹲坐在树下的队伍此刻就变成了三个人。

“范帮主,正所谓刚不可久,而柔亦不可守,你这每天风风火火的怎么行,还是得劳逸结合才是。”

江闻慢悠悠地接着说道,“实不相瞒,我前两日去了南海古庙一趟,村里人都说并未见过吴六奇总兵出海。那里海中怪异连连,就连朝廷水师都折戟沉沙,我想也不可能是去那边的。”

与关帝会的事情还未解决,故而范兴汉一直留意着吴六奇的下落,如今听到江闻说排除了他从南边出海的可能,范兴汉也不禁疑惑道:“不是南边,难不成真是从西北边走的?西北那就不是入海、而是进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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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下一秒,他就出言否定了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