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年后,我年满15岁,终于堂堂正正地回到我娘身边,我所熟悉的沈家。
时至仲夏,院子旁种着三两颗枇杷树,我年幼时最贪食果子,偏偏枇杷果核硬邦邦的,崩掉我一颗坏牙。
那年,母亲风华正茂,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将我的牙齿和果核一块埋在院子里,我7岁过那年元宵之前,土壤里破开了一枚小小的幼苗。
而今,枇杷树已亭亭如盖也。
我长大了,娘却老了。
……。
最近这段日子,娘总是紧紧挨着我睡,生怕她一觉醒来,我又不见了。
娘真的很瘦,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夜晚,我数着她鬓边的白发,一根两根无数根,密密麻麻藏在黑丝里。
“娘,对不起”。我喃喃自语。
我要掩藏行迹,杀其不意,一旦我出现在娘日常的佛堂里,定然会被沈平安的人盯上,我知道这些年,娘身体还算尚可,她只是感到失望,对丈夫,对婚姻感到失望,心如枯木,把自己锁在佛堂,
我知道,如娘一样坚韧,哪怕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会好好走接下来的路,我何尝不是遗传了她的性情。
即使是这样,我依然觉得自己不孝。
……。
“女儿,别走”?
娘又做噩梦了,她汗出如浆,豁然睁开眼睛,直到见到我囫囵个躺在她身边,轻轻拍了她的背,她才安心。
我左右也睡不着,干脆起身,和娘聊会天。
这段时日,她从未问过我过去。
一个7岁的女孩,流落在外?她或遭遇些什么,如何活下去,为何突然出现在沈府,去静安寺送长命锁的小厮,究竟是谁的人?
这些问题,母亲不敢深思。
“娘,那年元宵,我是被沈平安故意丢下的”。
烛火中,我感到母亲气得发颤,牙齿咬得咯咯响。
“我就知道,这小畜生从进门那天,就存心不良,可你父亲,他……”。
娘哽咽了,她说不下去。
我起身给娘倒了一杯热茶,娘一口气灌下去,才压下这一口恶气。
“我知道,父亲器重他,偏袒他,甚至纵容他”。
从娘亲和父亲吵架那天起——
从娘决定将沈家一分为二起——
从爹将沈平安过继到自己名下起——
我的存在,反而让原本没有那么亲近的叔叔和侄子,抱起了团,结成利益共同体。
爹爹不会见到,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财富,落到一个外姓人手里。
所以: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这个世道,表面看上去一片繁华锦绣,其实就人吃人罢了,弱者为肉,为强者食”。
娘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