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分得田地的民众,尤其贫民,不止是看见了希望,希望是离他们咫尺近,他们伸手就能握住。
昨日遭灾、今日得田,于他们,是一朝死复又一朝生。
死生之间,肉体的伤重已不值一提,贫民们一个个是容光焕发,若非实在血气不足,还得添句红光满面。
此情此境,倘若人的话语与心中的念想能有形存在,都城上空该是要顷刻飘满“陛下圣明”这四字。
虽实际,这四字不可能显现在都城上空,但这四字所蕴含的民心,至尊切实得到了。
也许,所谓得民心,便就是给予民众们看得见的希望,民众们有了希望,民心也就易得。
可希望其实虚无缥缈啊,如此看,民心,或称人心,其实从来是易得。
帝王或权贵,得民心得人心,也就从来无需伤筋动骨,血泪或都不必流。
......
腊月十八,盛大的祭神仪式在城东北郊外举行。(注:不是指正经的“郊祭”。)
深夜丑时,仪式始,祭者燔柴、瘗埋以迎天地神。
迎神毕,主祭者宗寿登祭坛代受灾的民众们向天地神献祭、祈祷。
祭祀的仪程总是漫长,一应走完,再到最终的送神仪式毕,已是日出破晓。
而与此同时,宗寿心念的瑞雪,如他预期,伴着风缓缓从空中落下。
宗寿立在祭坛正中,仰天望着飘零的微雪,听着外围民众的震天欢呼,油然又坚定地生出“天命在他”之感。
宗寿不信命,但不妨碍他信“天命在他”。
信“天命在他”,其实是信“己”。
千百年来,天地神灵从未降下任何明确的启示,从未表露谁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谁才是真正的天子。
天子从来是人定,天命所归也从来是人以为,如此,世间又何曾有过天地神灵。
无天地神灵,就无所谓命,有的只是“己”,靠的也只是“己”。
宗寿信己,所以天命必定在他,而非是信了天命,天命才会在他。
注视着最外尤在因降雪欢呼的民众,宗寿走下祭坛,缓步向他们靠近。
朗声道:“天降此瑞雪,乃是吉兆。诸位,莫再因着灾异自责自罪,天地神已不怪罪于民。天地神终是爱怜世人啊。敬天敬地。”
当真相信天地间有神灵的民众们,听得是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