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么,如果老实听话,非但不用担心自己倒霉,还有许多好处可拿,不但自己有好日子过,家属同样有好日子过。
四个力巴儿都是老实人,平时连大气都不敢喘,全仗着卖傻力气混口饭吃。主家叫干嘛,就老老实实的干嘛,别说往外面嚼舌根子,就是拿鞭子抽也不见得能抽出一个屁来。
管家让人买了一副“匣子”,这东西又叫“狗碰头”,用四块下脚料钉成,是专给那些没钱的人家预备的。有钱人家用“寿枋”,“匣子”连当柴火的资格都没有。可偏偏这一回,李大善人家的管家买了这么一副“匣子”,可见死了的六姨太是何等的不受待见。
趁着夜里没人,把装着六姨太死尸的“匣子”抬得远远儿的,就在一个臭水沟的边上,挖了个大坑把“匣子”埋了进去,没有坟头,没有碑文,用铁锹将松土拍硬实了之后,管家一抬手:“哥儿几个辛苦,跟我回去讨赏钱去!”
打那之后,宅中上上下下谁也不准提起此事,就跟没有发生过似的。六姨太是从廊坊那边买来的,娘家压根不知道好好的女儿就这么让人给活活逼死了,赶上年节还拿些土产来看,结果连门都不叫进,压根没有这门亲戚似的。
再说那个逃过父亲毒手的“小兔子儿”,刚出生一天就跟亲娘阴阳两相隔,是李大善人让管家找来的一个刚刚死了儿子的农家女给喂养大的。
这个孩子天生命运不济,整个大宅门里,除了他的那个养母,没人待见他,就连小力巴儿也不拿他当少爷看,无端端挨一脚踹、让人揍一拳,跟吃饭似的,早已经司空见惯。打得次数多了,这孩子反倒越皮实了,一天不挨打就浑身难受,非得让人从头打到脚,他才倍感舒坦。这他娘的活脱脱就是个贱骨肉呀。
吃的喝的倒也不缺他的,但是,他只能吃别人吃剩下的,喝别人不爱喝的。说句大实话,就连下人吃的都不如,看门护院的狗吃的都比他好。
穿也有他的,但一年就一身,粗布衣裤,也不管天冷天热,就那么一直在身上套着,都不敢脱下来洗。日子一久,衣裤擀了毡,脱下来能立着不倒,拿刀子扎都扎不透,比铠甲都好使。
到了这孩子六岁那年,他老子突然想起家里面还有这么一个祸害。赶紧打发管家,拿几个钱把祸害的养母给请走。至于祸害么,扔到外面去,爱死爱活跟李家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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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害”被扔出去的那天,大雪封地,北风呼啸,吐口唾沫立时成冰。“祸害”就一身“铠甲”,连双棉鞋都没有,好在两只脚从来不洗,又是泥又是皴,倒是很好的起到了御寒的作用。
这孩子打小有个毛病,就是不会说话。有好心人见他孤身在雪地中行走,出于慈悲,拉他进屋,施舍给他热水热饭,问他是谁家的孩子,干嘛一个人在外面行走,家里人呢?
他光是傻笑,一个字儿也不说。因此被人当成了傻子。
留个傻子在家不叫事儿,于是好心人给他棉衣棉裤还有棉鞋,让他到别处谋条生路去。
他也不知道谢,也不要人家的施舍,傻呵呵地走到雪地里,吸溜着大鼻涕蹦跳着行走,跟个小兔子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