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宣衙门新上任的门吏姓刘,今年五十八,还有两年就告老还乡。
上头派他来崇宣衙门之初,他也是瑟瑟发抖,毕竟外界传得沸沸扬扬说崇宣衙门的风水不好,近半年来门吏就死了三个。
有淹死的,有摔死的,还有一个死在温柔乡,死相极其悲壮。
两个月前,刘门吏上任之后,进衙出衙总是贴着墙壁走,高处也不敢再去,连带着流连烟花巷柳的坏毛病也改好了,就连他夫人说要给他纳两门小妾他都再三拒绝。
不为别的,单纯怕死。
此外,他还迷恋上了摆阵做法,走哪里身上必带串辟邪的铜钱。
不过眼下,他特别后悔没有向道长再求一张太上老君神像随身携带。他是实在没想到温文尔雅的六皇子殿下实则风风火火,到任的第一件吩咐就是让他将衙门里的账目全部都搬出来。
那些账目记录的是近五年来京畿地区向农户征税明细,他只是翻过几页就知道衙门内部乱成一团,而且都是些陈年旧账,记录得也是乱七八糟。
他只有一个梦想——平平安安地致仕。实在没有胆量和心思死磕那些账实不符的银钱去了哪里。他哪里不知道之前门吏的死不是因为崇宣衙门有邪,而是人为,所以上任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门吏微躬着身子,掏出手帕抹了把额间冷汗∶“六,六殿下,账房的账目都在这儿了。”
刘门吏一指堆放在院子里的重达几十斤的账本,看了眼与他同样浑身发抖的衙差,又道∶“殿殿下,下官两个月前才上任,这些账目不是下官所做,殿下想了解什么可以问问主事。”
主事一愣,心下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本宫知道。”
刘门吏悬在心中的大石稳稳落地,早就听闻六皇子好相处,果真如此。
“只不过,大周律例,新官上任必要查验上届的账本,有问题应上报户部,确认无误才会接手。”谢隼拿起总账本,微微一笑∶“这上面有刘大人你的签字画押,便是代表刘大人你认同此前的账目无误。”
刘门吏两腿一软,噗通落地。年龄大了,那膝盖碰地的声音就像是碎掉了一般。
刘门吏怯怯地抬眸一望,依旧是那张如沐春风的笑脸,只不过此刻这浅淡笑容却让人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