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有了一大早李相显便下旨杖毙罪婢,把生父封为县爵这种离谱至极的操作。
不说杨皇后当场差点被公公吓晕,就是桃夭也怔愣了片刻。
桃夭不是后宅女子,她是被李相夷带在身边,一起行走江湖的女子,虽然不过两三年,她见过的事情,也比李母和杨皇后这样的妇人和世家千金见过的多。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是句至理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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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会明理,但读完了书,也比不上游走天下的人更能真实的体会更触动灵魂。
李相显并不是圣人,但他是个很合格的领导者。
因为想开拓用人的路径,让更多的人适合他用,他便广开书院,让全天下无论男女老幼都能读书识字。
科举改革,切断了世家垄断朝堂的现状,能出仕的不再止步在寒门,便是盲流,也能进书院学习,若真有天赋,一路往上读,及至科考入仕,不用依附在世家或某些势力,只做天子门生,便可无后顾之忧,一心为朝堂为天下做事。
吏治改革,每个层级每个官职都有人盯着,为官不能胡作非为,也没人能再护持他们,要做官,必须为百姓做实事,做好事。
启动全民人口普查,是为了更好的让天下所有百姓都更加安全,每个人信息都被详细登记在县衙,包括女子的女户,坏人不敢做坏事,因为逃不脱,不能落草为寇为害一方。若有人遇害或失踪,不会有人当做无事发生,因为每个人都记录在案,他们的生有迹可循,他们的死,也必须有理有据。
尤其是柔弱的女子,有了户籍,她们便不再是能被当做物品当做财物当做礼物的存在了,她们在什么地方生活,都必须有官府备案,虽然看起来很麻烦,但在这个时代,能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生活,却是大部分女子一生的渴求。
有了户籍,可以进学,不仅可以入仕,还能有赖以生活的一技之长,有养活自己的能力,可以得到工作,不会在担心被什么人惦记某一日莫名被巧取豪夺,不会被随时送给某些人成为别的家如长工的妻子,或是没有人权的第不知道第几房的小妾甚至是没有身份的玩物。
这些,都是李相显以及发出去的政策,也是桃夭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政策。
桃夭也知道,李相显的想法未必是多么高尚,他只是做了一个有着超前意识的千古明君该做的事情,为的还是他的皇位他的天下。
这一系列举措,会大力打击到目前天下的实际控制人。
不是皇帝。
皇帝只不过是那群实际控制人推出来的傀儡罢了。
毕竟,流水的帝王,铁打的世家。
和南胤那群贵族一样,对于李相显这种天生帝王相的人来说,都是他眼中的蛀虫。
李相显最讨厌有人控制他了。
李相显无论在什么时候,也不愿意接受如大熙世家,如南胤贵族那种存在。
为此,他宁愿破而后立。
李相显只是还有些重视血脉,有一些固执的想让自家的血脉继承皇位的想法。
若是他某一日放弃了这个想法,说不定封建制度都要被李相显打碎了,社会主义国家近在眼前,国主实行推贤举能制度,全民公票选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个想法也不难,只要他跟他的宝贝弟弟李相夷都没有一个血脉出生,或者——数代之后血脉稀薄,稀薄到那些后人根本没有多少他们的血脉之后,李相显估计也不在乎那些人了。
或许李相显可以立个遗旨,数代之后的血脉如果不堪为帝,有能之士可取而代之。
这些倒都是桃夭还暂时想不到的事情,如今李相显三十岁都还没到,他也不会想那么多。
桃夭只是由心底生出了愤怒。
桃夭站在李母身后,绝美的双眸死死木木的盯着李父,李父一瞬间汗毛直立。
众所周知,桃夭的眼睛死死盯着什么的时候,是挺可怕的,李莲花亲口认证的。
桃夭清冷的嗓音问道:“姑父,皇上做错了什么?让您觉得皇上不配为帝?”
桃夭叫李父姑父,只是最早的时候被教着这么叫,便习惯性的叫着。
李父愣了愣,随即义愤填膺的把月婵之前学给他听得那些举措说出来,连声斥责李相显倒反天罡异想天开,似乎李相显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要让天下大乱,百姓屠戮一般。
桃夭让李父说完,才面无表情,清冷的问道:“那姑父是觉得能念书不是好事?还是女子就应该作为财物?作为物品?随意被当做玩物?”
李父愣了愣,意识到有些不对,却还是嘴硬道:“你别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说,怎么能让女子抛头露面?”
李父这句话,无论是李母,还是杨皇后,脸色都有些诡异。
杨皇后脸色诡异,是因为她早就打探清楚了,以前李父经常出门救主穷苦百姓,但李家庄上管事维持生产组织庄上的人干活的人,一直是李母。
桃夭就没那么给面子了,直接问道:“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话,姑父为什么不出去赚钱养家?为什么要姑姑管理庄子?”
虽然后来李相显长大,赚钱这种事,还有管理李家庄,也就是后来的潜龙渊便都是李相显安排的人,但,李父他不知道呀。
李父的眼神飘忽了一下。
桃夭又问道:“我跟相夷哥哥出门,算不算抛头露面?”
“嘉善城里,最好的布庄掌柜是红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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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酒庄掌柜是罗夫人。”
“最好的绣娘是个寡妇,养着七八个孩子,除了她自己生的,还有早逝的丈夫未成年的弟弟。”
“女人明明就可以做的比男人好,就因为是女子,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却还要低男人一头。凭什么?”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只有男人和女人,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可以做,女人能做的事,却不一定有多少男人可以做。”
那可不是只有生孩子这件事。
“如果男人真的有那种本事,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女人也没必要站出来,或者说,都到了那个地步,还要女人做什么?”
可即便男人占据了社会的主导地位,女人还不是要去顶上半边天,总不能顶上去的时候说是顶半边天,顶完之后又说人家越俎代庖、牝鸡司晨、不守妇道。
那还真是好棒棒呀,都是既要又要的大男人们呀。
李父闭口不言。
说完男女平权问题,桃夭又说道:“开书院叫劳民伤财吗?那为什么你要在李家庄开学堂,让李家庄所有的孩子都去念书呢?难道都是因为庄里人的要求,而答应的人是皇上吗?”
李父更不敢回答了,因为这事是真的。
他宁愿多救几个人回来,也没想过花钱建学堂请先生给所有的孩子上课。
但李相显不仅怂恿许多庄里人提出要求,还代替他接受了这项提议,李父当时非常生气,甚至认为李相显就是故意要跟他唱反调,花了那么多钱,还拨了许多人去帮忙,导致他不仅少了救人的钱,还少了能帮他救人的人。
为此,他更加逼迫李相显,甚至与李母生下李相夷,初衷就是为了让李相显认识到,他为父纲,作为儿子必须听他的。
却没想到,彻底激起了李相显的反抗意识,看着越来越出众,但是越来越难压制,甚至反过来将他压得死死的长子,李父有苦难言。
直到他眼见着读过书的李家庄的孩子们,就算是最普通的庄户,就连种地都种的比别家的好,跟着李相显的那几个,如今有出将入相的,有独当一面的,李父才明白,读没读书,差别是真的很大。
而他自己,比起当年李家庄那些人,优越的也不过是他读过书,认识字,长得不错,娶了个有钱的老婆。
可那些人,不会像他一样,一把年纪了,临老入花丛,被别人一怂恿,便生出了无知无畏的心思。
他要真有那个胆子,为什么造反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儿子呢?
这真的,是个上好的问题啊。
再看看李母看向他的眼神,杨皇后这个没见过几次的儿媳,厌恶嫌弃恼怒的几乎毫不掩饰。
还有桃夭,不过是李母娘家的孤女,从前一直都是娇娇怯怯乖乖巧巧的模样,如今却眼神冰冷的仿佛在看一个死物一般,冷漠的质问他。
李父不是傻子,他只是圣父又迂腐,容易被有心人欺骗,但桃夭一声声的质问,倒不是叫醒了李父,而是作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圣父,他意识到李相显的政策,是真的能帮助百姓。
而他,却成了他从前最厌恶的欺压可怜百姓,甚至要毁掉他们的美好生活和未来的恶人。
一把年纪,妻离子散,众叛亲离,还违背了内心的坚持,李父有些承受不住,又经历了大清早目睹身边人被活生生虐杀的场景,受了大刺激的李父,登时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桃夭微微皱起眉,好气好气,但人晕了,没得发泄了。
李母一瞬间是慌乱的,那毕竟是她的丈夫,她气他怨他甚至恼恨他,却没想过要他出事。
杨皇后还是靠谱的,立刻让身边的人照顾李父,又派人去叫了太医过来。
这时候,被李相显拖着一起上了朝帮他一起镇压世家百官的李相夷才终于在下朝后听闻消息赶了过来。
李相显不想来,亲爹靠不住,但也没想到蠢成那个样,磋磨掉了他仅剩的父子亲情。
搞什么衣带诏,他脑子是有多昏才会不明白作为一个父亲给儿子下这样的绊子的意义?
前朝以孝治国,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
皇帝的父亲一句儿子不孝,是真的可以废除皇帝的。
李相显不在乎这个,他上位靠他自己,他也有手段李父玩不过他,但那份衣带诏传出去,启宸帝的声誉一定会受损。
他付出了多少,才换来政策推行,世家也只敢用见不得光的手段阻止,若是这个时候皇帝的声誉受损,再有世家从中作梗,一着不慎,许多没被开化不懂这些政策含义的百姓可能都能直接反水。
声誉是很重要的,尤其是作为一个皇帝。
唐太宗能带着几个人单枪匹马在城外喝退颉利可汗,就是因为他从前那些年能征善战声名显赫。
大唐能震慑周边,万国来朝,文官都能随意出去不带一兵一卒覆灭一国,也是因为大唐声威远播。
换别的朝代行吗?
李相夷来了,却什么也做不了,杨皇后把事情处理的很干净,李相夷只能安抚李母,然后带走了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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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个其实跟主线和番外本身也没什么关系,算是个过渡章和背板章,背景上其实主线和番外是可以共用的,毕竟无论李相显是在李相夷二十岁的时候做皇帝,还是在李相夷三十多岁的时候做皇帝,十几年的时间,真的改变的也只有李相显和李相夷的遭遇,其他人大多数时候还是这样。
世家不会接受某些超前的理念,所有影响他们利益的理念都不同意。
社会主义和世家不能共存,除非世家可以轮流做。
黄巢覆灭杀尽所有世家这件事,从历史的角度来说,是对整个时间线的一种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