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世英拉着东方燕和梁筠竹不遗余力一路狂奔,留彦清紧随其后,沿途顺势砍断梁柱,以延缓血毒人的追击速度。
在早前的纷乱中,多名刀侠庄子弟不幸丧命,留心言特意将主楼后面的正屋设成灵堂,并购置了上好的松木棺木,好生将庄人安葬。此时尚有三具尸身还未入殓,而棺木已经备好,公冶世英的意思正是躲到空置的棺木中。
“燕儿,你和筠儿藏这里,快!”
对于藏身棺木,东方燕是心存抵触的,梁筠竹也心怀疙瘩,但公冶世英态度十分严肃坚决,加上形势刻不容缓,无可奈何之下,一个皱着眉撅着嘴,一个苦着脸硬着头皮,不情不愿地爬进棺木。
安置好二女后,公冶世英和留彦清再分别各自藏身。
棺木中盖刚一扣上,血毒人便追到了灵堂。
留心言为人厚道,善待庄人,故而所选棺木的材质、做工和漆料都十分精良,棺体牢固,还有很好的密封性,且涂有除味防腐的药水,藏身其中能掩盖大部分的活人气息。全无自主意识的血毒人虽然对活人气息有着极强的感知,一时间还是很难发现个中端倪。
第一批追到灵堂的十数名血毒人寻着空气中残留的活人气息一通乱转,并未发现猎物,纷纷将注意力汇聚到了公冶世英四人藏身的棺木上。猩红无光的双眸呆呆的上下打量,抽着鼻子,口中发出阵阵呜咽声,嘴角流淌着掺杂着血液的红色口水,围着棺木不住打转,双手成爪,十根手指扣抓棺木外壁,所发出的声响本身并不可怕,结合当下场景,就变得毛骨悚然了。
公冶世英心悬嗓眼,心跳如擂,好似有一只拳头在卖力地锤打胸口,神经紧绷,大气不出,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左耳紧贴着棺木左边侧邦,清晰可闻不断向自己耳边靠近的呜咽声和扣抓声。当这些声响出现在耳朵所处木板的正对面时,换言之他距离血毒人也就一块数寸厚的木板,加上心理作用,耳膜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紧接着大脑、心脏,以及所有神经都出现了剧烈的震颤,他险些没能绷住。更让他感到懊恼的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喉咙出现了瘙痒难耐,预示着一大波剧烈咳嗽将要爆发。忍耐咳嗽有时候甚至比忍耐疼痛还要困难,尤其是他这种程度的咳嗽,但是再难也必须忍耐,张口狠狠咬在了自己的胳膊上,难受到发颤。
另外两口棺木中的人遭受着同样的境遇,情绪紧张到了极点。东方燕和梁筠竹紧紧抱作一团,指甲隔着厚厚的棉衣甚至已经扣到了对方的皮肉里,并随着毫无规律的呜咽声和扣抓声不断加大力量,嘴唇也被自己咬破了,全然感觉不到疼痛;留彦清身负不俗艺业,所以相对镇定一些,侧着身子,一手撑着棺底,一手紧握钢刀,蓄势待发,以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危机。
血毒人一波接着一波,陆续来到灵堂,很快就人满为患了,在寻找猎物的同时,并不影响他们相互之间的厮杀,场面血腥,惨绝人寰。
该是东方燕和梁筠竹点背,血毒人之间的厮杀撞倒了她们藏身的棺木。极度惊恐下,二女哪里还能够去冷静地观察和分辨,只当是被发现了,吓得抱头闭眼、仓惶大叫。这么一叫,就真的暴露了,血毒人蜂拥而上。
听到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公冶世英第一反应也以为是二女被发现了,本能地伸手去移动中盖,却没能移开。他本来气力就小,加上连连受惊,神经长时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造成气虚力乏,连着推了三次,都没能移开中盖。
留彦清当然也听到了二女的尖叫声,当手掌触到中盖时,又听到了咚咚声,稍加分辨,听出是拍打棺木的声音,再结合尖叫声的音色,推测出二女应该还在棺木中,于是他犹豫了。这时,响起了公冶世英的喊声:“燕儿、筠儿,快别叫了……”重复喊了四遍,二女才回神收声。
显然,公冶世英做出了和留彦清一样的推测,但他的喊声不仅没能替二女解围,还暴露了自己。
密集暴躁的拍打不断的加注在棺木上,内里空间狭小封闭,公冶世英身处其中,如同置身于被钟杵撞击的古钟里,耳鸣眼花,头晕目眩,神魂颠倒。勉强保留着一丝清明,把心一横,再次喊道:“燕儿、筠儿,别怕!别慌!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再出声!只要棺材没破,咱们就还有希望……咳咳咳……”为了将血毒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边,彻底替二女解围,他不再刻意抑制咳嗽,开始肆无忌惮的咳嗽,拼命的咳嗽,痛苦的咳嗽,夸张的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得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了。“哕!”他吐了一大堆东西出来,当然再剧烈的咳嗽也不可能真的把肺给咳出来,但血可以咳出来,还有很多没有完全消化的食物,吐得到处都是,包括他自己的身上。密封的棺木中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闻着冲鼻秽气,他完全能够想象出自己现在是如何一副狼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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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他做得这一切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以身犯险终于将围攻二女所在棺木的血毒人成功吸引到了自己这边,同时也彻底将自己置身到了危如累卵的阽危之域。
其中一名有着不俗武功修为的血毒人一掌拍在棺木前档上,整口棺木如撞木般平平飞出,身处其中的公冶世英恍惚间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喀嚓乱响,棺木一举穿过窗扉,同时飞速大降,惯性使然,公冶世英整个人向前滑动,由于身体是蜷缩着的,膝盖处在最前端,随着快速向前滑动,结结实实地磕在了棺木后档上,痛的呲牙咧嘴。疼痛令他多恢复了几分清明,但紧接着的砰一声闷响,差点把他震晕,棺木重重砸落在了红色雪地上,激起大片雪花。
激起的雪花还未落地,血毒人重新扑向棺木,这个踢一脚,那个拍一掌,另一个再撞一下……棺木不断遭受着来自于不同方向的外力冲击,时而翻滚,时而滑行,滚出了留家私宅,渐渐远去。这个场面很诡异很离奇,肃穆的棺木变成了玩具,残暴的血毒人变成了争抢玩具的顽童。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最痛苦的无疑是藏身其中的公冶世英,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一处没被撞倒的部位。
惊魂未定的东方燕、梁筠竹和留彦清,对此并不知情,他们只知道外边的环境渐渐趋于安静,然后又骤然变作嘈杂,如此周而复始。不难猜想,应该是有一波接着一波的血毒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有了前车之鉴,不管受到什么样的撞击,发出什么样的声响,只要棺木没破,就绝不发声。
……
萧正阳、沐炑、留心言、留远以及近百名刀侠庄子弟竭尽所能相互配合,硬生生闯出了一条血路。然而,当距离留家私宅百尺处时,再难寸进,他们已经深入到这片由无数血毒人汇聚而成的人海的腹地,真正进退两难的绝地。目的地明明已经相距不远,他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可谓是咫尺天涯。同伴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有的下场惨烈,死无全尸,有的变成行尸走肉,加入到血毒人的行列。暂时留有余力的余人,一面承受着同伴丧命带来的扎心之痛,一面苦撑着血毒人施加的可怖压力,一面抵抗着扰神毒气造成的折磨之苦,一面想象着可以预见的悲惨结局。意志力经受着巨大的考验,随时都可能会全盘倾覆,坠入到万劫不复的无尽深渊。现实的残酷,使他们渐趋麻木,肢体上做着机械的抵抗,心中则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动摇,不能退缩,纵使身死亦不能放弃。
有时候,毅力和决心能成为改变结果的关键因素;而有些时候,毅力和决心就是太仓稊米,对结果毫无影响。
……
天旋地转,不知何时了。
棺木在不停翻滚,里面的人也在不停翻滚。
这种程度的碰撞颠簸,便是换做身体硬朗的寻常壮汉都不见得能够承受的住,更何况是体质如此羸弱的公冶世英。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觉得翻滚还在继续,而自己整个人好似散架了一般,又痛又晕又闷又臭,几度昏厥,继而苏醒,干哕连连,肠胃中空空如也,实在没什么东西能吐了,个中痛苦,难以言表,生不如死。
终于,饱受摧残的棺木开始咯吱作响。
……
萧正阳等人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身陷无解死局,无力回天。
这种情况下,从实际层面上讲,任何自我打气都等同于自欺欺人,但从精神层面上讲,意义则大为不同。无论是否到最后一刻,在他们这里都不存在“放弃”一说。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顽强的意志,感动了苍天和命运,在倒下前的一刻,事态有了出乎意料的转机。
暴戾的啸声划过天际,掩盖了血毒人的咆哮嘶吼。
戾气摄魂,剑气纵横。
只见一人一剑踏雪而来,被发洋狂,煞气外放,片雪不沾身,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残肢与头颅齐飞,血液共雪花一色。
“陈掌门?”萧正阳、沐炑、留心言、留远等人骇然侧目,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