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北风萧萧15

严世蕃简简单单的几句场面话,字字说到了温翊的心坎上,心态随之出现了变化,大大减轻了畏惧之心,平添了几分亲切感,加上酒劲催发,话匣大开:“小儿子素来机灵勤勉,也在县衙马科任职,好歹也算是有份正当的差事,再是不济温饱总不是问题,小人倒是不怎么担心。可是小人那不争气的大儿子温扬,现年二十有三,至今尚未婚配,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跟一群狐朋狗友四处晃荡,无论小人怎么劝诫,甚至是打骂,都无济于事。小人想着要是有个家室,兴许能收敛些,于是托人说媒,前后多次,均被回绝。唉,真是愁煞小人和贱内了!至于女儿温挺,年方十六,乖巧懂事,温良贤淑,倒是十分贴心。小人现在最大的心愿是大儿子能改过自新、踏实上进,早日娶妻生子,为我老温家开枝散叶;女儿能嫁得一位品行端正、家境殷实的如意郎君,过上和和美美的日子。那样小人此生也就无憾了!”

严世蕃听完所述,面带淡淡笑意,道:“含章,你的墨坊不是正缺人手么?”

罗龙文轻摇羽扇,一派优越,道:“只要温捕头的大公子肯来,罗某随时欢迎。”

温翊大喜过望,连连作揖致谢,敬酒感谢。

严世蕃道:“大兴县县丞喻泰来膝下有一独子,本公子见过几次,品貌端正,彬彬有礼,很是不错。而且这个喻公子也未曾与人定下婚约,年方十七,比你女儿大一岁,一个属狗,一个属猪,狗配猪,堪称天作之合。”

温翊激动的就差跪下了。喻泰来之子他自然认识,无论是家境还是品貌,他都十分中意,能有如此佳婿可谓是求之不得。

严世蕃三言两语就让温翊乐不可支、感激涕零,接着将目光转向姊弟三人,道:“听三位的口音像是来自江南和蜀中。”

闻人怀道:“严公子所言不差,小子同家姊是绍兴府余姚人氏,二哥古今祖籍在四chuan遂宁。”

“余姚那可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啊,时下盛行的姚江学派正是发祥于余姚,其创始人一代圣贤王阳明亦是余姚人氏!啊呀,一说到这位阳明先生,严某就有些情不自禁了。阳明先生号称四家三不朽,心学集大成者,立心、立德、立言、立功,堪比先贤孔孟;论武位列‘神州八极’,达通神之境;论兵有赣南剿匪、平定反王之乱,不逊历代兵道大家;论功有牛首山救驾,功高莫过救主。真可谓是我大明朝自开国以来第一奇人也!每每念及先生,晚生感慨良多,若能早生二十年,定要亲睹先生风采,面受先生教诲!”严世蕃对王守仁的敬意是发自内心的,所以这番话说得是颇为慷慨真挚。

闻人怀见对方如此推崇王守仁,很是受用,好感陡增,带着自豪的口吻接话道:“不瞒严公子,家父正是阳明先生的亲传弟子!”

“哦!三位同阳明先生竟还有这层关系,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小子姊弟三人才疏学浅、无德无能,实在有辱先祖贤名!”

“闻人公子过谦了,以闻人公子的品性才情,前途不可限量,假以时日定有一番大作为!严某曾有幸拜读过阳明先生的着作,受益匪浅之余也多有困惑,托酆兄、仁先生之福,得遇闻人公子、古公子和闻人小姐,正好请教一二。”

“严公子万万不可这么说,实在折煞小子了,小子何德何能,怎生担得起严公子的请教?能与严公子共同讨论,小子荣幸之至!”

“先生有云: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严某反复琢磨先生的这四句教,初时受益无穷,渐而又心生困惑,有些搞不清先生这四句教的真意是在教人定本,还是权宜之法?”

“先祖阳明公承接先贤之学,融合己身感悟,集心学之大成,提炼四句之教,既为强调心学宗旨,也是因材施教的具体表现。人之慧根有上中下之别,上根者一点即明,通透明达,中下者则需循序渐进,谆谆教导,避免入虚寂之境。从而分解出‘四无说’和‘四有说’:四无者,一悟本体,即是功夫,直趋中道,是为上根人立教;四有者,习心不偏,意念不空,格物良知,是为中下者立教。”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直叫严某茅塞顿开!”

严世蕃接着又提了若干个关于心学的问题,闻人怀无不对答如流。但到底是年岁尚小,很多方面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对各中道理的理解只流于表面。毕竟真正的学问是离不开现实生活的,人生阅历决定参悟程度。

酆于心下暗道:“这个严世蕃还真是个厉害角色,有容人之度,具惜才之心,善驭人之术,只可惜心术不正!”

第二坛酒见底,足足二十斤杜康酒分入众人腹中,在这个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过程中,谁都只字不提王兴业案,席间氛围融洽,俨然是一群志同道合之人在品酒论道、闲话家常。

严世蕃起身请辞:“今日能与诸位同桌共饮,严某倍感荣幸!奈何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严某纵使再有不舍,也该告辞了!”

贝七华带头相送,双方客套一番后,目送严世蕃率众远去。

温翊带着六分醉意、十分欢喜随后也离开了汇缘楼,在回县衙署的路上一改酒席上的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对着手底下的众差役夸夸其谈、大肆吹嘘。

……

宝马嘚嘚,香车悠悠,拐过两个街角,严世蕃叫过四名随从,低声吩咐几句,四人领命后往四个不同的方向而去。

……

宛平县衙署大堂上,冯新毅依旧焦虑不安,兀自等待。然而想等的人没等到,却等来一名身着劲装的精壮男子。这身装扮他很熟悉,本人也认识,正是严世蕃的近身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