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诠轻抚爱子额头,道:“怀儿,你天性豁达,无甚城府,待人热忱真挚,爹爹希望你能永远保持这颗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此戒疏于虑者;宁受人之欺,毋逆人之诈,此警伤于察者;二语并存,精明而浑厚矣。”
闻人怀还欲追问,被闻人徽音悄悄戳了下背脊,只好点头道:“怀儿谨记爹爹教诲!”
史唐冷不丁插话道:“闻人诠,想不到你也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人!嘿嘿嘿,小家伙,你爹不肯说,咱家告诉你,你爹身为朝廷的监察御史,奉命督建长城,却从中假公济私、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暗中以非法手段谋取用来修建长城的公款……”
“你胡说!”闻人怀昂首挺胸,大声反驳,“爹爹素来正直无私、廉洁奉公、两袖清风,绝不会做假公济私、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的事情,定是遭人诬陷!”
史唐公然遭到小小少年人的反驳,颜面受损,目透阴鸷,却见鲁缟卫冷眼看来,只好按捺怒火,恶狠狠地盯着闻人怀,冷哼哂笑。
闻人怀心旌震荡,紧紧拽着父亲的臂膀,迫切催促道:“爹爹,您快告诉他们,您从未做过贪赃枉法之事,您是被冤枉的!”闻人诠用有力的双手紧按爱子肩头,用沉稳的目光凝视爱子双眼,坚定地说道:“怀儿放心,爹爹从未做过贪赃枉法之事,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斜,皇上和朝廷一定会还以爹爹清白的!”闻人怀真切地感受着父亲的那份镇定与从容,焦躁情绪渐渐平息。
闻人诠接着对义子说道:“今儿,你很聪明,具有坚忍不拔的毅力,懂得知恩图报、无功不受禄,这些都是你的优点,但你的缺点同样明显,性子孤僻,气量狭小,行事容易产生偏激。”这是闻人诠第一次直言古今缺点,“凡心两扇门,善恶一念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惟贤惟德,能服於人。”
古今紧抿薄唇,重重点头,道:“义父教诲,今儿铭记于心!”
闻人诠走到丁栎江面前,掌贴其胸,暗暗渡入一股真气,以缓解其伤,道:“徽音尚未出生你就已经来到家中,一晃眼都快二十年了。这些年你为了这个家,一直都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是家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我都不敢想,这个家要是没了你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丁栎江双眼隐泛泪光,道:“这一切都是栎江应该做的,不为报恩,只为栎江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老爷放心,只要栎江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夫人、徽音、怀儿和、和今儿受到半分委屈!”
闻人诠再次一一细看五张亲切熟悉的面孔,展露出看似灿烂的笑容,内里隐含着多种情绪,有深情,有慈爱,有坦然,有欣慰,有感激,还有凄凉,他能想象出此一去将会面临什么样的一种境遇,但他更在乎的是在今后的日子里家人们会有怎样的境遇。倏然转身,又快又果断,快到起风,背身说道:“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激浊扬清,嫉恶好善;立身一败,万事瓦裂;宁以义死,不苟幸生,而视死如归!无论他日富贵与否,顺遂与否,如愿与否,莫忘为人之本,习文之本,练武之本,切记切记!”说着,昂然走到鲁缟卫跟前,示意对方上枷。
清脆的叮当声中,两名番役熟练的给闻人诠戴上了枷锁镣铐,推入精钢铸就的囚车中。
闻人诠本以为自己这般配合,让东厂众人省了许多力,就该收队了,早些还家人一个清静,不想史唐突然下令道:“搜!”闻人诠当即大惊失色,质问道:“史公公这是作甚?”
百名番役分作两拨,一拨围封小院,另一拨则大摇大摆地进出房舍,粗手粗手地翻箱倒柜,所到之处皆成狼藉,好似遭强盗洗劫一般。
史唐冷笑道:“还能作甚,自然是搜查罪证、罚没脏银喽!”说着,悠悠然走到囚车前,眼神戏谑且阴鸷,低声说道:“你以为你积极配合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嘿嘿嘿,忒也天真了!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你这般乖觉无非是为了保全家人,咱家不怀疑你对家人的爱护之心,可在爱护之外有无旁的心思就不好说了。为免节外生枝,稳妥起见只好委屈……”有意停顿,余光斜睨周氏五人,一切不言而喻。
“你……”闻人诠恍然大悟,怒火蒸腾,默聚周身劲力,然枷锁镣铐囚车,无一不是精心锻造,任他如何使力,始终纹丝不动。
“别白费力气了,莫说是你,便是王阳明再生,也休想从这架囚车中挣脱而出!”
闻人诠面皮涨得通红,仍不愿放弃,不断催劲发力,后悔没为家人早作安排。
一名番役捧出了一只木盒,正是前些天闻人诠给周氏的那一只。鲁缟卫伸手接过,借着火光就地翻看,一一确认之后方才仔细收起。抬眼一看,不由一怔,现银加银票不足百两,几样精致但陈旧的首饰,几副并不值钱的字画,一大堆陈旧书籍,外加一个卧躺床榻的伤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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