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蜀道之难6

赫然便是前些天遇到的那名孤冷男童,闻人诠来去倏忽,出人意料,男童未及回神便被捉到了山道上,手持一物,身形僵硬,作投掷状。

男童毫不露怯,这份胆识倒叫闻人诠刮目相看,轻轻将他放在地上,从他手中取过物件。小块破布,裹着一颗石子,布上用黑炭歪歪扭扭地写着六个字——前有山贼埋伏。闻人诠面色惊变,将破布交由妻儿传阅,见男童仍僵坐在地,既感激又歉疚,忙拍开封穴,将人扶起,致歉道:“在下行事莽撞,多有得罪,还望小兄弟海涵!”心生后怕,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闯入埋伏圈,后果不堪设想。后退一步,郑重抱拳,躬身作揖,道:“提醒之情堪比救命大恩,多谢小兄弟!”

出人意表的是男童居然有模有样的还以礼数,问道:“饼还有吗?”

“有!”闻人怀热情地递上大饼,他遗传父母性情,古道热肠,心胸大度,全然不把先前的冷傲无礼放在心上。

闻人徽音亦非以貌取人之人,本就对男童无甚不佳印象,加上提醒之情,心中感激。暗暗打量这名言行举止有些与众不同的男童,之前闻人怀主动给他大饼他不要,现在自己主动讨要,颇有几分无功不受禄的风骨,再添几分好感。笑着递上水壶,提醒道:“慢些吃,别咽着了!”话音未落,男童还真就咽住了。

清水就着大饼,风卷残云,不消多时尽皆入腹。见他吃的这般起劲,旁人看着都有味道。

闻人徽音问道:“还要吗?”

男童稍作犹豫,问道:“能多给我几个吗?”他孤身一人浪迹山野,山中野物颇多,他却不擅抓捕之术,常常忙活半日,连根兽毛都抓不到。无奈之下只好拿野菜野果充饥,可这些东西既难果腹,也不美味,况且时下又非这些作物生长时节,连嫌弃的机会都没有。

“好啊!稍等一下!”

闻人怀笑吟吟地靠近男童,效仿江湖豪客,抱拳见礼,道:“在下叫闻人怀,兄台如何称呼?”

男童性子孤僻,不喜与人交谈,正好与闻人怀截然相反,眉眼间略带一丝不耐,看在赠饼解饥的份上,敷衍还礼,简单作答:“古今。”

“古,故也;今,是时也。不法古不修今,而震古烁今也,好名字!”闻人怀兴致所致,脱口品评,不曾想到,对方竟接话道:“怀者,思念也。”一语道出其名真意,这下不仅他惊讶动容,连闻人诠三人也为之侧目。

只有识字方能以字表达意愿,布片上的字,也算间接证实了初见时闻人徽音的推测,加上这简单的一句话,更是说明了他不仅识字还受过他人指点读过不少书。闻人诠暗中示意妻女不要打扰,任由幼子与其交谈。

眼前这位不起眼的小乞丐竟是知音,闻人怀心中又平添了几分与人亲近之感,收起讶异,道:“在下生于嘉靖八年正月初一方过子半,现今虚岁十一,不知兄台生于何年何月何日何时?”李淳风在制定《麟德历》时,于《新唐书历表》中明言:“古历分时,起于子半。”闻人怀心想古今年岁与己相仿,极可能是同龄人,那么肯定年幼于己,故而有意说得这般详尽,希图过一把当兄长的瘾。

孤冷的古今微有动容,道:“嘉靖七年腊月三十临近子半,现今虚岁十二。”

“什么?”闻人怀明眸圆睁,不敢置信,感叹道,“便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人也未必有我两挨得这么近,前后差了不到一刻钟,你却要年长我一岁!”有些气闷地望向父母,目光转到闻人徽音身上时,失声怪叫,道:“世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我姊姊生于嘉靖五年六月廿九与七月初一交替之时,正好子半,岁之正中。我生于岁之最初,你生于岁之最末,实在是太巧了,真可谓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闻人诠问道:“古今小兄弟,过摩天岭除了眼下这条路,是否还有别的路?”

“就这一条。”古今听出言外之意,将自己所知山匪情况作了讲述,匪首有三人,其下匪众二十余人,常年占山劫道,杀人掠财,狠辣无比。至于他是如何得知这些情况,并未提及。

原来,他走在闻人诠一家前头,于昨日傍晚撞上数名山匪。二话不说面露凶狠,将钢刀架上他的脖颈,眼见就要命丧顷刻。其中一名良知未泯的山匪见他还是个孩子,出面制止,邀他入伙。他虽年幼,境遇落魄,但也读过一些圣贤书,自尊心又极强,即便是死也不愿落草为寇。其他山匪见他这般倔强,杀心再起,又得这位山匪周旋,保住了小命,仅挨了两个耳刮子。而后被强行虏进贼窝,丢入牢房。那名好心的山匪趁着给他送食物之际,偷偷将牢门锁链的钥匙藏于饭食之中,叮嘱他待夜深人静后再行逃脱。关押期间,听到了山匪们商讨设伏劫道的计划,透过描述,猜测十有八九是先前遇到的那一家四口。众山匪见他年幼,也不上心,看守松懈,又得那名山匪暗中相助,轻松脱困。原本他想一走了之,脑海中却浮现出了气质亲切的少女,又念及那位同龄人赠衣赠食之情。心中经过一番徘徊犹豫,决定冒险报信,这才有了被闻人诠从草丛中揪出及之后的事情。

闻人徽音收拾出了一个新包裹,内里除了有十几张大饼外,还有米花糖、肉干及一身闻人怀的干净衣衫,周氏另塞入了几两碎银。笑着递上,见对方有些犹豫,前进一步,直接将包裹塞到怀中,道:“别客气,拿着吧!”

古今望着闻人徽音明媚真挚的笑容,似曾相识,心头不禁升起一股暖意,破天荒地挤出一丝笑意,缓缓抬手,轻声道谢:“多谢!”

通过前后两次的接触,闻人诠对古今的脾性有了一些了解,关于其身世来历等方面也不作过多询问,只问道:“不知古今兄弟今后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