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而依然伤痕累累的古老有鳞者声音平静而安稳,仿佛他此刻要做的并非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别了,老友。”米拉感到自己老师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她先是不太理解,随即又想起了之前关于大术式的解释。
想要长久地隔绝两个世界,他们需要的是活着的节点。
新月洲没有龙。
现在有了。
他平静地迈向自踏上这片大陆之时就明白将会迎来的结局,而尚且残存最后一丝意志的艾莉卡也清楚应当做些什么。
落下的雷光粉碎了鳞族优越防护力的外皮,一点点撕碎他的身体将其中溢出的每一分远古之血都投入到大地之中与侵蚀对抗。
亨利那天发出的请求,是宣判了自己老友的死刑。
而他欣然接受,与死神赴约。
可即便如此,即便是如此众多的凡人与超凡之物竭尽所能地付出,却仍旧显得不够,四千年光阴当中一点点被忘却一点点丧失的节点是不可逆的。
他们保不住整片大陆。
即便以古老的血脉所有的能量为之所用,也仅仅只能连接起已经被污染的网络,设法为大月国保下最后的火种。
于是在惨叫;不甘;震惊;痛苦;悲伤;等一系列的情绪之中。
4165年的这个夏天。
月之国的历史结束了。
以包括那些勾心斗角试图将自己的势力保存下来设法称霸的大华族们都难以想象的局势结束了。
一道规模惊人的极光将这片狭长的大陆一分为二——从新京起往东有极大范围内被极光笼罩,即便攀登上山顶都无法透过极光看向另一侧,而试图进入其中的人都无法再归来。
少数知情人说着那里头是黑暗的魔域,而这道光是有超凡之物付出了极大的牺牲用以隔绝保护剩余的土地的。
但大多数存活下来的掌权者都对这一切嗤之以鼻。
存活下来的大华族们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能分的土地更少了,要趁早分一杯羹。”
侥幸扛过了大地震和火山爆发的天阁大书院被大华族付之一炬,因为里面有太多对他们不利的历史,若是血脉都被记载清楚将来便不能肆意称王。
而在书本焚烧之地,很快地,那些脑海中记忆着书本内容的人又成为了焚烧的对象。
来时三人的古老德鲁尹成员如今仅剩一人,在高等术式也失去约束力量以后艾莉卡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大月神社的巫女们从此再也无法使用雷霆之力,她们在那些将敌对信息传递给本家的月神卫带来的敌意之中将会更难以生存。
乱世已至,人人自危。
即便免去了整片大陆都归入黑暗的危机,余下的这些人也只不过是昔日繁华的月之国残破的影子。
许多人乘船西逃前往了里加尔的土地,而这些人又势必为里加尔那边时刻关注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的拉曼人带去必要的消息。
但他们,仍旧选择留在故土。
那些已然逝去的超凡存在,曾被尊称为神的存在,尽管仅仅相处了不过片刻的时间,却为他们点燃了一团小小的。
却又难以熄灭的火焰。
“你们能活多久。”大巫女如是询问。
“应该还有个几百年。”而即便过去了有一段时间依然脸色泛白的魔导师如此回答。
“那我们就用几百年的时间,来让这个国家复苏吧。”她这样说着,一半玩笑一半认真:“到时候你要再来看看。”
“口气真狂妄啊,人类。”缪缪略作嘲讽地如是说着。
“那么就这样了。”这是洛安少女关于这片大陆最后的记忆,永夜的威胁已经比起在东海岸时的都还要大,而德鲁尹议会愿意支持他们的人也越来越少。
长寿种们的孤立主义已经严峻到几乎不闻世事的地步。
新月洲的动荡演变成的海啸在三天后到达了东海岸的东侧,淹没了南境商人们构建起的海港,但好在损失并未大到无法修复。
帕德罗西帝国的宫廷内,一直对这一切瞩目不放的某个有着灰蓝色眼眸的男人,在经由白色头发的下属递上关于这一切的详细报告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神明的力量么。”他手旁的桌面上尽是散乱的各种各样的实验报告,而其中绝大多数都仍旧是写着“失败”的字样。
而更往东去的另一侧,洛安少女在与路路、绫和咖来瓦一起踏上通往帆船的栈板的最后一刻回过了头。
“再会了,弥次郎。”她用西海岸的礼节随意地挥着手。
而脸上多了一道在半个月前神社战斗中受到,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的小少爷则是显得成熟而轻松地笑了一下。
“那是乳名,我已经过了成人礼了,不记得了吗。”
白发的女孩儿也笑了起来。
“我确实是忘了。”
“我还挺喜欢你现在的名字的。”
不知是否应当算友情的情愫在年青人之间滋生,但他们彼此都明白在接下来势必更加动荡的时局当中一切都不会开花结果。
他们过早地体会到了大人们的无奈与苦涩,可在这样的时代之中,即便是身为贤者的堂堂亨利梅尔亦无法让孩子们过上应有的懵懂而冲动的青春。
“那么就再会了。”
“信长。”
皮肤黝黑的拉曼水手大声吆喝着口号竖起了风帆,束缚在码头的缆绳被解开。
咸腥的海风迎面吹来,热辣的夏日阳光毫不留情地撒落下来。
而背着光的洛安少女站在船尾高处围栏旁边回过了头。
她整个人在阳光下都闪闪发光,就连笑容也都是一闪一闪的。
“活着真好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