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饥肠辘辘之下即便是至亲似乎也已经没那么珍贵。
但尽管如此,当时扫视了一圈的我们的洛安少女却紧皱眉头。
躲在村外不敢进去的村民约莫六七十的人数,和许多地方灾难发生时一样,能有办法逃命自保的往往是较为年轻力壮之人。这些人也符合这一规律,不论男女大多属于青壮年,儿童都不见几个。
但他们却宁可在外面挨饿等着救世主路过。
这点令米拉感到难以理解,若说是半个月的食不果腹让他们都没什么气力了,那为什么这些人求助的时候看起来还这么有精神。
既然还有力气又有这么多的人数,为何不自己去夺回自己的村子?
因为是邻居和亲人所以没办法亲自下手于是要委托他们?——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好看的小眉毛皱的更紧了。
农夫的这种被动若让和人贵族武士瞧见了,必定是要大声呵斥是缺乏勇气的懦弱。但事实或许没有这么单纯和容易给出结论。
在远离了村民们以后把自己的抱怨说出口时,亨利一如既往地用平稳的语调给了她答复。
“他们与其说单纯是没有勇气去做这种事,倒不如说是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做这件事。”
“这是由贵族们施加在平民思想上的禁锢,也是新京至今为止一直都有恃无恐的根据。”
“平民的本分。”
本分、阶级。
农民、贵族。
他们是农民,农民的本分就是务农,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村子周边种田。不能远行,不能做任何违背自己阶级的事情。
士农工商,士是最高贵的,老实遵守规矩的农民其次,他们是重要的,只要守住本分。工匠其次,他们也还算可以。但那些四处游走的商人!那些不守本分想赚钱的人,肯定是偷鸡摸狗之辈,经常做些不干净的事情的。
——即便自己并不是顶层,并不是上流社会,但只要自己也不是最底层,只要自己还能高傲地继续向下看,可以跟别人一起鄙夷另一个阶级。
那日子就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所以唯一能远行对外联络求援的是村长,因为这是规矩和传统赋予的特权。而如果要出手斩杀某人某物,那就必须求助于武士老爷,也因为这是只有武士老爷能做的事情。
和人底层人民的思想禁锢之牢固,正是这个国家能维持数千年统一的根本原因。
月之国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动荡,地方豪强、华族内斗,海盗沿岸劫掠之类的事件时有发生,但凭借着整体严苛的阶级划分和决不允许越俎代庖的社会制度,还是维持了整体上的稳定。
只是这一切也在与拉曼国家沟通来往的两百年间逐渐出现了裂痕。
因为白色教会的教义倡导信徒生而有罪,今生的苦难皆是为了洗净罪过,只要完成了赎罪便可以焕然新生过上不同的日子。
它许诺变化和美好的明天,这恰恰是新京所不能容忍的,因为这一切意味着不稳定,意味着破坏现有的结构。
一神教的存在不同于过去曾经在这个国家出现过的其它宗教,伴随着另一个帝国生长繁荣壮大起来的它难以被新京本土化驯服。
唯一神不能像是其它多神教的信仰一样加入到月之国的八百万神明之中,被驯化容纳进他们四千年的文化里变成一段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