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世界是非常广阔的。
自极北遍布永久冻土的岛屿到极南总是处于干旱中的荒原,庞大的里加尔大陆几乎没有任何土地是未曾有短寿种涉足过的。
种族寿命的差距造成的互相之间理解上的巨大鸿沟是远超任何一方之想象的——人类方面无法理解精灵等其他种族对于过往之事如同昨日刚刚发生过一般记忆犹新,因此认为长寿种们都守旧顽固而又记仇;而长寿种们也往往跟不上人类的时代变迁,尚且记得那千年前那在偏居一隅便自诩世界中心的古典国家,认为人类仍运用着青铜器对更精妙的金属冶炼一无所知。
短寿与高出生率意味着人类的世代交替与新式思潮的更替速度是极快的,快到一头巨龙打个盹,山下曾是荒地的地方就已经立起了城镇;若是再睡一个回笼觉,恐怕这些人便已经试图挖进龙巢获取秘宝。
但尽管如此,身为人类却也并不永远意味着就与开放与进取相关。
刀剑出鞘,弓矢紧绷。
捂着手臂上伤口的巫女被护在了身后,樱和坚爷捧着药箱跑了过来。亨利大剑垂下,而鬼族勇士和青田家的武士们立在他身旁。
散落的被斩断拦截的粗大和矢掉落在地上,整齐裁剪的箭羽油光水滑反射着碧蓝的天空与飘扬的云朵——箭矢来自四面八方,因而即便是贤者也只是堪堪拦下大部分。
所幸受伤的巫女仅是擦伤,尽管伤口可怖并且鲜血一直在涌出,却还只伤及皮肉。
事情的起因很是简单:向着内陆进发的一行人在济州周遭领地戒严后尽管尝试走隐秘路线规避,仍旧遇上了当地的巡逻武士。
而事情接下去的发展虽然他们相当不乐于见到,却也在意料之中。
猜忌,愤怒,憎恶。
藩地口音的和人语言有很多方言词汇和直辖州已经不用的死语旧词,发音顺序也常常有所区分。在尚且接近北部的区域或许不太明显,但到了这边,一经开口青田家一行的出身地就完全暴露。
藩地武士加上平民,再加上异乡人的组合。一碰面这些宛州武士就直接剑拔弩张,而巫女与鬼族跑出来尝试解释情况的行为并未令局面好转,她们终究是太过于稀少的存在,大部分人只知其名而未曾亲眼见过。而且如今处境狼狈不堪。在衣甲鲜亮挂有新京皇室之家纹时是一码事,如今这幅风尘仆仆的样子跳出来要打消对方已成定局的成见,显然是有点高估了武士们的变通能力。
“叛贼!”的名头被不由分说地安了上来,紧接着这一行10名武士与一百多名足轻就直接发起了攻击,他们甚至有人早前便潜藏在道路两旁张弓搭箭,显然是一开始就不打算给他们辩解的机会。
以貌取人,直接盖棺定论。霸道,蛮横,不讲理——但却正是新月洲或者任何国家的地方贵族理所应当的权力。
他们是取证人,也是审判官,还是执行者。面对之人有罪与否全凭一己之见,这是新京皇室赋予他们的权力,而这世上。
没有任何权力是不会被滥用的。
武士们擅自盖棺定论因为有“无礼讨”法律的支持,造成了在这片土壤上比其它国家的贵胄更为严重的权力滥用和大规模私刑。唯有在权力更高者的审核之下他们才会反思与谨言慎行,而这种存在显然是当下环境中亨利一行欠缺的。
或者说,由于藩地占领了济州的行为再加上藩地和直辖州固有的贵族体系与权力隔阂,即便他们当中确实有地位更高者,这些人也恐怕不会承认。
叛贼的华族也是叛贼,没有必要对其卑躬屈膝。
向来习惯了滥用权力盖棺定论的典型武士们不会深思也不会认为自己有错,他们是如此固执己见又油盐不进,而同一时间又因为传统的武士文化崇尚荣誉的教育而表现得非常冲动。
这两者的结合意味着尽管刚刚碰面不过数分钟时间,但他们已避免不了刀兵相见的结局。
青田家的武士和巫女们尚且还处在苦恼与不知所措之中思索着解释的方法,里加尔佣兵们和鬼族勇士却已经果断地呈扇形扩散开来将受保护者们包围了起来。
亨利在奔跑的过程中拔出了大剑,而也正是他们行动起来的一瞬间,对面的武士们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发起攻击的“正当由头”一样,下令射箭。
弓箭的射击虽然比十字弓要快速无需蓄力上弦,但能在下令的一瞬间便射出的也代表早在见面他们这边仍处于试图沟通的状态时便已派人做好了准备。
尽管如此,他们却还是等到了亨利一行有所行动的时候再下令放箭,正是那固执的武士传统当中正当大义讲究的部分作祟。
可这也仍旧充满了和人四千年文明累积下来的狡猾。
气氛已是剑拔弩张,一开始他们便摆出了咄咄逼人的姿态而之后的几句交流中也是粗暴而又油盐不进。
摆出了威胁的姿态,逼迫对方先动手或者先摆出要动手的模样,而之后自己的一切行为便都是‘自卫反击’。
这是光荣的,他们没有偷袭。
他们也没有对手无寸铁的敌人埋伏,他们遵循了古老的荣誉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