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徐徐,海浪被流线型船艏破开的“哗啦”声一阵接着一阵传来。
水手们在上层行走交谈着,处理着各式各样的事务。阳光投射在刚刚清理过的甲板上,一些略微突起的部分水迹已经干燥,呈现出了不同的颜色,而稍低一点的则是仍旧有积水存在,在寒冷的天气之中微微结起了霜。
尽管造船匠们当初尽力用刨刀把船板处理得笔直了,但在这么多年的使用过程当中,随着日晒雨淋加上温差变化,船板有许多也都有了略微的崎岖不平。
些微的拱起,走过的时候因为缝隙的缘故发出“啪塔啪塔”的声音这样的程度还能接受。但若是拱起的弧度太大了,就应当暂停活动,驶到维修船坞去,将这一处船板给替换下来。
这当然只是经费充足时的理想情况,实际航海过程当中正如佣兵们在陆地的旅行一样,充满了各种妥协与将就。
东西只要使用就会开始消耗寿命,尽管经优秀工匠之手使用上等木料的船舶因其不菲造价能够忍耐更长的时间,但这并不代表它们就不会损坏。
漫长的远洋航行当中遇到的东西,有许多都会使得船舶的使用寿命缩减。
在冰冷海水当中的航行对木材和防漏涂料考验极大,质量稍差的船壳或许能够经受住莫比加斯内海温和的环境,但在进入北黎伽罗海以后就会因为温度的变化而开裂,渗水,最终导致船舱的货物泡汤造成经济损失,或者干脆就这样沉没。多块拼接的木板在工匠处理时,倘若刨刀下刀有了那么一点偏差,结合得不那么紧密了,就会成为潜在的弱点。
这些绝不是可以马虎了事的地方。正如顶尖的盔甲匠能够把一副甲衣上的活动甲片做得严丝合缝,运动起来时就连一张纸都无法从缝隙当中插入以保护穿戴者不被对手用匕首撬开缝隙攻击一样;顶级的造船匠也对于自己手中的工具了若指掌,对他们而言仅凭一柄锤子一把凿刀就雕刻出来精美的船艏装饰木雕,也是如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轻松的事情。
工艺的要求极高,加之以并非任何木材都适合用来造船的缘故,目前里加尔世界顶级的造船厂都基本集中只在几片区域,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东方之月号的诞生地是南境城邦联盟的主城,水上都市艾拉的造船厂。
正如这个以“艾拉银币”闻名于整个里加尔世界的都城所建造的其它许多船舶一般,她是一艘商船。南境人商业来往的范围远比其它任何人所知道的都要广阔,整个里加尔世界都遍布着他们的足迹,这也是为何艾拉银币在东西海岸甚至于坦布尔山脉另一端的奥托洛帝国都可通行的原因。
他们建造的远洋帆船只要细心保养维护,即便过去数十年依然坚实可靠。这些商人们逐利而行的本质,却恰恰是他们把帕德罗西帝国造船厂这种公立机构甩在身后的根本原因。
尽管帕德罗西人拥有当今世界上规模最大最繁荣的港口,但若是你细心去看,却能发现停泊其中的船舶——尤其是大船——最少有7成是南境制造。
帕德罗西人不是没有优秀的造船匠,不可一世的东海岸帝国幅员辽阔人才也辈出。但在历经了商业改革两个世纪之久,上层人员享受着资本带来的优渥同时,脑袋却仍旧没有转过来弯,还是停留在那种“平民为贵族服务天经地义”的旧时代思维之中。
因而帝国造船厂的人员几乎都是被“招募”而来的,酬劳薪水本就不多,还常常会被光吃不做的贵族上司克扣。作为传统的老牌帝国,在转型开始追求商业并且贵族与商人阶级开始大量结合以后,资源几乎都被关系户给占据了。在这种严苛的环境之下,普通平民难以指望依靠自己手中的技艺获得出头之路。
时间长了,他们自然会想要谋求别的生计。而南境城邦联盟给予他们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帝国造船厂有能力的老工匠带着一帮学徒逃走跑到南境城邦联盟去;帝国引以为豪的造船厂造出来的某艘船舶在热烈庆祝下水的当天直接沉到了港湾之中。如是令帕德罗西贵族们感觉面上无光的事情至今都仍有发生,然而他们却从未思考过自己所做的事情正是其缘由,只是以更加严格的责罚试图用恐吓令平民们不敢逃离,乃至组建了专门用以看管造船匠们的监管部队。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帝国人终究是帝国人,紧抱着自己的荣光的他们即便追随了南境城邦联盟的脚步开始发展商业了,发展起来的却也是帕德罗西式的商业,而不会与南境一模一样。
贵族们即便与商人阶级统合在一起,内心里却仍旧还是对于“肤浅又没有高贵传统”的南境商人们是不屑一顾的。认为他们一心只是逐利没有更加伟大的理想与抱负,地位是怎样都不如天生就尊贵的自己的。
然而讽刺的是即便是这些内心优越感极高的帝国贵族,在选择自己的私人船舶时却也仍旧会以艾拉造船厂出品的作为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