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玛格丽特是一位可爱又善解人意的贵族小姐,她仍旧是一位贵族小姐。她的思维是高高在上的,仿佛天空上的众神想要窥视凡人的生活一般。身处切实地拥有他人的财产自由乃至于生命的贵族阶级,不论再怎么平易近人,这种思维模式仍旧无法被摆脱。
但就像灌下融化的铅的人类惊讶于蚁穴那庞大又复杂的构造一般。
玛格丽特也为这一路所见,以及我们的贤者先生处变不惊仿佛任何事情对他而言都不算新鲜的态度,深深地折服。
“汝当抱持贵族之骄傲,不可与百姓沦为一谈。但同时,汝亦不可小瞧百姓。”
“因即便是一头蠢笨的驴子,亦会在巨龙落难时,凶相毕露。”
父亲自小就一直教导她的道理,走出那高大庭院,玛格丽特才总算有些能够理解通透。
贵族乃是统治阶级,他们势必必须维持于民众而言更为优越的见识和能力才能配得上这一身份。
但随着千年的传承家族扩大源远流长,许多出生便含着金钥的人开始将这身份视为理所当然。玛格丽特所阅读所喜好的那些宣扬个人英雄主义的冒险小说当中,作为贵族化身谈吐风雅相貌英俊的主人翁一言一行所透露出来的行为,仔细想来,莫不是贵族们视人民为愚蠢无知又“是需要被拯救”的证明?
只能着毫无意义的牢骚,愚蠢又无知的平民,美丽又柔弱的农家少女等待着英俊主人翁的救助。
而他们的愚蠢野蛮行径又需要作为贵族影子投射的真善美主人翁来斥责纠正——不,真实的世界不是这样的。
平民阶级出身的少女也不会是坐以待毙柔弱无力,她拿起剑的时候那种气势玛格丽特甚至不敢直视。而即便不存在那些贵族们的花样纠结,人民也总是能够以自己的智慧找寻到简单可靠的可行方案。
——那么。
贵族的存在意义到底是什么?
如若人民离开了贵族依然可以顺畅地生活,那么自己还有其他许许多多帕德罗西的年轻一代贵族拥有的那种高高在上,到底是建立在怎样的空洞又无知的狂妄自大之上?
她陷入了思考,近期以来的一系列事情所累积的思考在真正意义上的恐惧所带来的紧张所促使的高度集中之中迸了出来,玛格丽特在经历了初期的恐惧失措之后这会儿竟然一时间是走了神开始想起了别的事情来。
“玛格丽特!”
——我们很早以前就说过,在战斗之中走神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除非你是对当下的情况有着充足的掌握,能够游刃有余地控制好局面的大师级人物,否则即便面对的并非更为凶残的野兽或者盗匪,也仍旧会害得你自己落入险境之中。
一头黑色卷沾着些许泥还有落叶的贵族小姐很轻易地就辨别出来那声呼喊来自米拉,不仅因为她是此时此刻方圆数里内唯一的另一位女性,还因为米拉的洛安西海岸混合口音拉曼语总是把“玛格丽特”的“丽”字拉长带一个简短的弹舌音读成“玛格蕊特”。
这声呼喊让她回过了神,但双目焦点重新锁定面前这片小空地的一瞬间那只脏兮兮的长毛犬已经趁她不注意接近到了可以看清楚它眼白的距离——动物的腥臭气息加上那长毛被烂泥所污染纠结在一起的味道以及它恐吓性地露出尖牙的动作,一并导致了还没回过神来的玛格丽特做出了贤者再三交代绝对不可以做出来的事情。
——她错开了双眼不敢直视这畜生,然后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拉开变短的距离。
这令它察觉到了面前少女的恐惧,三人之中唯一的突破口就是玛格丽特,杂毛犬在玛格丽特流露怯意向后退去的一瞬间呲牙咧嘴,然后在下一秒钟狂暴地叫了起来成为压倒贵族小姐早已摇摇欲坠的逃跑冲动和自身努力维持的勇气之间拉锯线的最后一丝压力。
“嘣——!”她在一瞬间转过头打算朝着另一侧跑去,而这头杂毛犬因此被激起的追捕本能令它也瞬间弹起后腿离开了原地打算朝着露出后背的对手扑去。
玛格丽特是不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野兽的。
平常就不大可能,在穿着装备又地处凹凸不平的山林之中时,更是天方夜谭。
即便以最好的情况盘算,她也最少得留下好几个咬痕流出不少高贵的血液。
但。
亨利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