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真君扫了一眼惶恐认罪的众仙,面色稍缓,语气平和地道:“好了,尔等的心意本君自会上奏四御大帝。现在本君命令尔等:要好好守护为徐卿玄所囚禁于山壁地下的海量厉鬼,将功折罪。尔等可听清了。”
他将“好好守护,将功折罪”八字加重了语气。众仙俱是善于逢迎,探上幽微之辈,悦声道:“谨遵上仙之令!”
“好了,起来吧,各司其职。”匍匐着的众仙耳边传来了黄山真君悠远的声调。
“是!”诸仙起身时,早已不见黄山真君,相顾一视,望着略西斜的申金之阳,一起发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
另一边,在应天皇城的永寿宫交泰殿里正商讨着什么。
殿北正中御案上,端坐着的雍乐帝审视着殿内诸臣,左侧首位是太子,次位是汉王。右侧首位是姚广孝,次位是杨荣。
雍乐的无喜无愠的目光由殿内投向殿外远方金黄的天际,一脸凝思,不知在想什么。
汉王出班躬身道:“禀陛下,如今叨扰王畿四十年之久的妖丑已被连根拔起。贼首正待天、人二界的法司共审判决,其爪牙已在五岳帝君的帮助下斩首诛灭,传首王畿十八府,人心大悦,庶民叩首于圣明。陛下天纵神武,实现了太祖高皇帝的遗愿。有道是吉人天相,今日是双喜临门,既扫除了几十年妖患,又擒获了企图借妖逆之力,煽惑愚众,企图造反作乱的逆贼团伙。不知陛下何以愀然不悦?”
雍乐的目光仍旧停在远方天际,摆了摆手,汉王躬身退回班次。下一刻,雍乐不知想起了什么,将目光从远方收回,投向太子。
太子会意,跛着脚,肥壮的腰身艰难地向下躬去,不住摇晃,他咬紧牙关,强自镇定,脱口道:“陛下所不悦者莫非是徐卿玄不愿来京城朝见陛下?”雍乐满意地点了点头。汉王初见太子体疾在御前失态,窃笑暗讽,又遽见皇帝对太子露出了赞赏,面上的讥刺飞快即逝,大脑高速运转,双目不住闪动,潜窥着皇帝的细微表情。
太子也查觉到了皇帝的意图,强稳身躯陈奏道:“禀陛下,臣素闻匹夫不可夺其志,何况徐卿玄乃是有大功于社稷的山野清修之人,自有其志节,其不愿来自有其意。陛下目视八纮,耳闻六合,佻黎赖之,自是宸衷烛然,何必为此微不足道之事劳扰圣体。”
不意,汉王竟不顾在上,未曾表露,抢白太子道:“禀陛下,徐卿玄有大功于社稷,理当受赏,天子治御天下,无非刑与赏。若有功不赏,何以劝善,有才不录,何以劝进。太子终日与儒臣文客相伴,莫非是久浸儒流,自视其为正朔,因此排斥道家出身的徐卿玄,视彼为异端杂类不成。臣闻王者治天下当博择群材,录长弃短,太子所言岂非过于褊狭鄙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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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乐看到汉王如此放肆无状,御前顶撞太子,刀眉间闪过一丝不快,虎目含愠。这一细微的变化被杨荣捕捉到了,他斜视倨傲太子的汉王暗自喃语道:“一年前,汝以东宫迎驾的事件,构陷杨士奇等入狱,却不知汝大祸将临。”
面对汉王的步步进逼,太子毫不退让,反驳道:“禀陛下,臣并非是对道门出身的徐卿玄怀有偏见。乃是因为听了高公公转述徐卿玄所说的话后作出的判断:诚依其所言,察其心迹,彼不失为知进退,明大体的端士。然臣之所以有刚才御前的一番言论,是因为先贤有言:爱之不以道,适所以害之也。陛下忧勤庶政,求贤若渴,乃不世出的圣主明君,天下仰望皇帝圣德。我大明幅员万里,生灵百佻,俗云: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十室之邑必有勇材。明君在位,政风廉明,俊杰在朝,何忧贤良不仕。”
雍乐满意地颌首,丝丝笑意挂上脸颊。汉王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半晌吐不出一字来反驳。雍乐摆了摆手,太子内心暗喜退回班内。汉王亦忍着气退回班内,狠狠瞪着站在面前的太子,盘算着如何扳回今天的输局。
雍乐将目光投向一直默然不语,仿佛已经入定尘世的一切难扰其心的姚广孝,虎目饱含深意地道:“不知先生对此有何见解?”姚广孝混昏的目光在听到皇帝的问话后,顿时精光闪烁,向皇帝躬身道:“禀陛下,老臣在听了高公公的回奏后,想起了《德道经》中所言:功成身退,天之道也。又想起了经中所言:能事不宜尽毕,尽毕则衰;行谊不宜过高,过高则谤兴毁来。不知是否称陛下的旨意?”
雍乐微笑道:“徐卿玄的能事、行谊上界如何定论朕不管。仅凭他假借朕之名平息了江西赣州府定南县内佞险之徒企图挑唆朕与宁王的手足之情,谋危社稷的阴计,以及其在福建境内提示三台衙门惩办主犯,胁从戚友罔理,整饬卫所军这两件事来判断:此人颇识军国大务,虽出于道门,又身在野泽不可不赏。杨荣,即刻拟旨:册封徐卿玄为北康王、河南、河北巡抚大使,知北平府事,食实封一千户。”
杨荣出班躬身道:“遵旨。”汉王听后转怒为喜,面有骄矜地斜瞟了一眼太子。太子闻得赐一个方外食实封一千户,大不以为然,眼见皇帝正在兴头上类似这种违祖制圣旨不可能明发天下,便决意明天再劝谏皇帝收回赐食实封的恩命。稍侧身与杨荣目光一碰,二人会意地微点了下头。
雍乐心情格外舒畅地道:“再有六天就是立冬了,朕要亲自前往太庙祭拜,将这些天来的福瑞告祭先祖,告慰皇考在天之灵。”众臣双膝跪下伏拜道:“陛下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