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辞宁其实在萧玉融之后,还见过很多很多的花。
只是嗤这株欠天真,唾那支甘陪衬,都比不上那一朵白玉兰。
最致命的是那时候年少无知,觉得来日方长,大可肆意挥霍好时光。
所有的懵懂、冲动和暗涌,爱恨不明的困惑全部在很多年之后他跪在萧玉融棺椁前的那一刻忽然醒悟。
然而在那时候,他已经失去萧玉融很久了。
崔辞宁摘下了最高枝头的那一朵白玉兰,骑着自己不再年轻的老马,离开玉京,前往崟洲。
*
但对于有些人来说,斯人已逝,日子却还是一天一天该过去的。
萧玉歇从一开始的辍朝,不理朝政,到如今也逐渐开始恢复了原样。
萧玉寻竟也意外的没有贪权,顺顺当当地还政。
他似乎是少了层精神气,变得阴沉了不少。
臣子们面对同样阴晴不定的帝王总是心有余悸,不敢整什么幺蛾子。
毕竟长公主刚薨逝不久,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去触萧玉歇霉头。
更阴沉的是那位淮陵侯,王伏宣自公主薨逝之后就染了病,本来就沉默寡言,现在开口的时候更是屈指可数。
公主府的门生故吏们虽然哀伤,但也还算正常。
还有那位小霍侯,照旧操持着许多事情。
只是听霍氏之人的哀叹,霍照常常在夜里提着灯,站在萧玉融的小院前,一站就是一整晚。
至于那位能干出烧佛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的少年权臣却沉寂了下来,开始一门心思撰写昭阳长公主的生平事迹。
萧玉歇默许了这件事情。
李尧止写到了萧玉融的周年祭前夕,总算是写完了。
小主,
崔辞宁不远万里,又从崟洲赶到玉京。
他本该是等候明日萧玉融的周年祭,送好萧玉融的最后一程。
偏偏亲卫焦急又震惊地冲进来,“将军!李家那头着火了!”
“着火了?”崔辞宁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顿时联想到了前世萧玉融死后,李尧止抱着萧玉融走进火中,殉情相随的那一幕。
他是亲眼见证李尧止抱着萧玉融葬身火海的。
这是什么意思?
李尧止写完了书,就想随着萧玉融一块死了?就想趁在周年祭前,就这么一死了之了?
想都不要想!
崔辞宁把牙咬得咯吱响,大步迈了出去,“去救火!他别想着去死!”
亲卫愣了愣。
想着自家将军不是一直都跟那位风光霁月的丞相不对付吗?这么这么在意人家死活了?
但还是追了出去,照崔辞宁的命令调集人去了。
崔辞宁直奔丞相府。
李尧止是将所有人支走之后,亲手点燃了李家自己的院子。
他答应萧玉融的事情做完了,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火舌舔舐上墙壁和纱帘,肆虐在四周。
李尧止用剑划破了自己的掌心,“当年与殿下歃血为盟,说好生死相随,绍兖该赴约了。”
他抱着萧玉融后来重新为他砌的琴,“绍兖再为殿下弹一曲吧。”
这回不是长命女,毕竟他想要长命百岁的那个人,并没有长命百岁。
他向上苍祈求的上千盏灯,也没有换来一个长命。
李尧止这回弹奏的,是先前和萧玉融玩笑时弹的曲子,那时候还被萧玉融笑话了学秦楼楚馆流传甚广的曲子。
也是那一回,萧玉融那一句“你我白首”,叫李尧止怔忡。
现在……也算是白首吧。
端正有礼的氏族公子在此时沾染了鲜血和烟尘,在火海里拨动琴弦。
琴音如流水淙淙,娓娓动听,却在烟火之中格格不入。
直到最后几个音。
“铮——”的一声,琴声突兀地戛然而止,琴弦断裂。
李尧止怔然地望着断裂的琴弦,掌心的血早已浸透琴弦,染了琴身。
他抬手抚摸着这把琴,想起当年那首长命女弹错了一个音,就被萧玉融指了出来。
“曲有误,周郎顾。”他喃喃念着,苦笑,“殿下怎么不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