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私两便,以李怀仁的谨慎,是不会随随便便出口的,薛万彻还好理解,毕竟薛万钧是天策府大将,但魏征却是几度建言诛杀秦王的太子心腹。
“秦王有量,晚辈亦有量。”李善终于收敛了笑容,“若裴公明日上书致仕,当可安享晚年。”
裴世矩白眉微挑,沉默良久。
以魏嗣王李怀仁的口碑来说,这句话是有真实性的,而且如果裴世矩选择致仕,那么即使是登基称帝后的李世民,也不想看到李善赶尽杀绝……虽然李善有赶尽杀绝的理由。
但裴世矩怎么敢赌呢?
若是赌输了,那样的代价,他承受得起吗?
沉默了很久很久,安静的小院内,似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似乎包括时间在内的一切都已经凝固,直到一阵狂风吹过,将两人身边的一棵大树吹得沙沙作响。
“记得上次相见,你指老夫先为能臣,后为谗臣,他日或为谏臣。”裴世矩盯着李善的双眼,缓缓道:“老夫顺势而动,却不耻与封伦之辈为伍。”
李善微微眯起双眼,嘴角扯起一丝弧度,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在仁智宫事件后,李世民入主东宫已是定局,一切看似都尘埃落定,唯独裴世矩成了唯一的变数……这个变数,李渊不知道,李建成不知道,但李善与李世民是心里有数的。
纵然局势如此,但裴世矩不会放弃。
李善今日是真心诚意说出这番话的,虽然自己曾一度在河北被突厥追杀,曾经一度在马邑陷入绝境,曾经一度在顾集镇绝望,但如果裴世矩肯致仕归乡,李善是愿意收手的。
不是因为李善好心,而是不希望看到在李渊即将废太子的时候,裴世矩再出什么幺蛾子……李善不知道裴世矩有着什么样的谋划,但可以肯定,一定是有成功的可能的,哪怕成功几率不高。
原因也很简单,仁智宫事变至今,已经一个多月了,如果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性,裴世矩还留在长安干什么?
难道不应该早早的致仕吗?
难道不应该早早的赶到仁智宫与李世民和解吗?
至少应该透出意思与自己见一面……看看已经差不多赢下了夺嫡这一战的自己的心意有没有变化吗?
但裴世矩沉默的待在长安城,每日入皇城上衙……所以,李善很确凿,裴世矩一定有后手。
这个后手不管能不能成功,李善都不希望看到再起波澜,一方面很难确认自己和家人、友人会不会受到伤害,濒临绝境的裴世矩只怕不会顾及太多。
另一方面是李善在回到日月潭的当天深夜,接到了一封信。
翻身上马,李善没有停留,按道理来说,自己今日入长安城,应该去探望一下这些日子也惶恐不安的长孙氏,还要去看看已经被罢职回京的李乾佑,但他径直回了日月潭。
“凌公回来了?”
“回来了。”王君昊补充道:“在书房里等着阿郎。”
李善加快了脚步,推开书房门的同时回头道:“朱八。”
“阿郎?”
“去杀只鸭子炖上,至少三年老鸭,十一娘爱喝老鸭汤……算了,你只管杀,待会儿某自己来炖。”
朱八扯扯嘴角,虽然长安、凤凰谷遍传“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妻如何不丈夫”,但自家阿郎这也太过了吧?
真怀疑关于阿郎给崔娘子洗脚的传闻是不是真的!
“凌伯。”
“裴世矩没答应?”
“嗯。”
“意料之中。”凌敬没有在意,视线落在挂在墙壁上的地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