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坐在躺椅上,膝上放着一本厚厚的旧相册,正小心又爱惜地一页页翻过,眼里满是怀念。
从大学毕业的黑白照片到复兴国企民业的企业剪彩,再到战乱年间救助百姓时江先生为她拍下的照片。
还有她在工厂检查布料时的照片,眉眼认真,抬头看向镜头时又松了眉头,露出笑来。还有她和江先生的结婚照,江先生寄回家的军装照。
翻到最后,都是微微泛黄的信纸,哪怕精心保存,还是抵不过时光的磨损。
唐心兰轻轻地摩挲过信纸,眼里的温情怀念润成了泪水。
她已经上百岁了,动作间止不住会颤抖,于是更加小心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块金色怀表,打开后看到里面的黑白老照片——
身穿中山装的江槿英俊而正气,眉眼间带着温柔与爱意,笑着望向代替老板,要亲自拍照的女孩。
哪怕战火轰鸣苦难遍布,哪怕黎明胜利不知何在,哪怕前路坎坷路漫漫,他们也在这破碎的山河中紧紧相连。
“我替你看到这胜利了,”唐心兰笑着,泪水顺着满是皱纹的眼角滑落,“孩子们都能好好上学了,人们不用再害怕有强盗来烧杀掳掠了,我们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其实……挺想你的,”她抹掉眼泪,可泪水止不住地往下坠,“可我又怕我去找你了,以后的年轻人就不记得战友们的事了……我太害怕了。”
人不能歌颂苦难,但人却不能遗忘苦难,更不能遗忘苦难中为后人献出热血的英雄。
今天的事情就像是一根尖刺,狠狠扎进了她心底最深,又最柔软的地方。
“咚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老馆长擦去眼泪,轻轻抚过怀表上的照片,最终珍重地放起。
“请进。”她尽量平稳着声音。
屋门被推开,面相乖巧的男生很小心地开口:“馆长,我能进来吗?”
“啊,原来是成麟啊,”老馆长声音温和,“快进来吧,是学习上遇见什么问题了,还是又和你父母吵架了?”
“没有,”男生稍微抬了下手里的资料,“我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您,关于资料分类收录的事情,而且我想多了解下这段历史。”
“哪一段?”老馆长问道,“你拿过来吧,我看看。”
“好。”
男生缓缓走到老馆长身边,把手里的资料递过去。
老馆长愣了下,入手却是潮湿:“这书怎么湿透了?”
“我刚刚不小心在厕所里滑了一跤,”男生有些不好意思,目光落在唐心兰那本老相册上,“馆长,这是什么?”
“这个?”老馆长目光又柔和下来,“是一些老照片,有些年头了。”
“那应该承载了很多东西吧,”男生的目光没有离开,失神般低喃,刘海遮挡的眼睛闪着狡诈而贪婪的光,“尤其是历史,或者情绪。”
老人家有些没听清:“成麟,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男生抬头,又目光期待地询问,“馆长,您能和我讲讲这相册里记录了什么吗?”
“啊,当然可以。”
老馆长愣了下,又欣慰地点头,“我给你讲讲我经历过的一些事,先等一等,我看看从哪里……”
她低头寻找着合适的照片,没看见男生稍微向前倾身,原本人类的面孔旋转扭曲成一张竖起的大嘴。
位于耳朵的地方冒出两只眼睛,像是丑陋的深海鱼眼,紧紧盯着从老馆长脑中缓缓露出的[记忆]和[情绪],贪婪地张大了嘴巴——
“我艹!”
刚到通风口的一组长“唰”地一身冷汗,当即一声国粹,想都不想直接猛撞在百叶窗,靠着惯性撞开了窗口!
老馆长猛地抬头,见上方队员不管不顾地摔下。
后面紧跟的二组长抬头,面色剧变:“老馆长小心!”
老馆长似有所察地转头,瞳孔骤然收缩,见鲨鱼式尖锐利齿在面前张开,口内盘旋如吸管的腔道露出吸盘,嘶叫着咬下!
逼近的复杂腔道散出浅紫色的雾气,吸盘鼓动。
眩晕感袭来,老馆长反应不对,手里厚厚的老相册抬起又狠砸下!
老人枯槁微颤的手依旧挡不住刻在骨子里的韧劲狠劲,第一反应不是害怕退缩,而是防护反击!
“嘭!”
Lethe被厚相册扇了个大嘴巴子,鱼眼懵圈地晃了两下,根本没有想到一个老太太有这样的胆识和反应。
一组长和二组长震撼,心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卧槽,不愧是巾帼英雄!
Lethe的鱼眼狠厉地瞪住,人类的手掌变成青蛙一样的爪蹼,布满章鱼吸盘的爪蹼分泌出粘液,狠狠打向老馆长手里的老相册!
“馆长!”
惊变乍起。
二组长即刻伸腕,闪着金属光泽的护腕式袖箭露出,弹夹中的收容物品瞬间迸射出去!
银灰色球状弹壳在接触到污染质的瞬间如烟褪散,金绿色树枝藤蔓纠缠而成的小球正射进Lethe张大的嘴中!
“呲——啊!!”
尖锐凄厉的叫声霎时炸开,金绿藤球渗出的金绿色汁液硫酸般灼烧Lethe的皮肉,密密麻麻缠绕着藤蔓的树枝在接触伤口时伸展扩张,又向下扎根在Lethe口中!
但疼痛没有阻挡住Lethe恼火的动作,爪蹼击打的趋势未变,甚至速度都没有改变!
“呲——嘭!”
腐蚀粘液没有侵蚀到相册,老馆长在相册被腐蚀的前一瞬,想都不想便蜷缩起身体挡住Lethe打来的爪蹼——
几乎是皮开肉绽,疼痛让老人闷哼一声,紧紧护着相册倒地。
“我艹你妈的!”
一组长当即撑地而起,瞬息爆发出的速度可怖,直扑向愤怒的Lethe!
Lethe两侧的眼球凸起,肿胀显形的血管鼓动,赤红着眼睛伸爪去拔扎根的枝干,但下一秒就被他过大的冲力按倒在地。
“呲——啊啊啊!!”
藤球分泌的腐蚀汁液灌进腔道,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Lethe拼命想用尖牙啃碎枝干,大嘴却被“树”根撑起无法闭合。
二组长双手撑在管道口利索滑出,忙扶起昏迷的老馆长。
“唐馆长,馆长!”
老人家毫无苏醒的先兆,后背腐蚀的伤口不断流血,连呼吸都浅薄缓慢。
“妈的,”二组长忍不住骂了句,“该死的脚盆鸡!”
“救人,快把人送医院!”
一组长勒住Lethe的脖颈,任由它的爪蹼拍在自己裸露的肌肤上,咬牙催促:
“你个二傻子还他妈的犹豫个屁,这老子一个人就能控制!!”
二组长正将老人家背起,闻言怒斥:“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
金绿色净化液体吸收污染质,拔除的痛苦让Lethe疯狂甩首,一组长差点控制不住它挣扎的力道!
“滚你妹,赶紧去!”
一组长怒声骤然提高,手中用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给了Lethe一拳!!
“呲——!!”
Lethe突地嘶鸣尖叫,死鱼眼里布满血丝,口中枝叶亦在疯狂吸取污染养分,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向外生长,金绿色的枝干大手顷刻间成型。
二组长不再犹豫,立刻背着老馆长离开。
现在没办法让更多人进来,破门而入只会导致控制区域内微小磁场的改变,影响干扰仪对异想体的精准压制。
资料室可不容许Lethe产生的【遗忘】污染质扩散。
刚刚Lethe想要对老馆长下手,分明就是想殊死一搏,抗着干扰仪的压迫吸收足够的养分,赌出一线生机。
而在他出门的同一时,金绿色大手收拢,向下精准地钳住Lethe的头颅,将它布满腔管的大嘴困在掌心。
“啊啊啊——!!”
Lethe惨叫,被覆盖的面上腾出纯白雾气,一组长迅速起身。
见Lethe全身血肉体液被疯狂吸入大手中,从枝干灌进它嘴中鼓出的【果实】内。
异想体拼命挥动着双手,身体各部位却迅速缩水变小,眨眼间塞进了金绿色【果实】中。
“啪嗒。”
【果实】从半空滚落到地上,晃了晃头上两枚金绿的叶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我擦。”
一组长甩了甩自己被污染因子腐蚀的手臂,忍不住咂舌,“真不愧是新一代收容物品,这过程也够残暴的……这是从什么异想体上取下来的东西?研究组都咋搞出来的?”
……
二组长迈出资料室的刹那就收到了[收容成功]的消息,稍稍放下心。
“队长!”他喊道,“老馆长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