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他的汇报之后,拓跋力微原本已下了决定,在汉魏之间选择与汉国亲善。
这一次驱赶大批牲畜南下,正是为了这个目的。
若是做得好,说不得还能与汉国建立起交易渠道。
没想到,大人从长川出发,并没有去西南,反而是去了东南方。
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更让拓跋沙漠汗忧虑的是,听说大人所领的诸部落人马,刚到幽州关塞下,就遇到了魏军与亲汉部落之间的一场战争。
也有人说,所谓的亲汉部落,其实是由汉军假扮的。
但不管怎么说,听命于大人的鲜卑众部落,如此巧合的时间,出现在巧合的地方,然后又碰巧与魏人交易。
很难不让人加以联想。
万一让汉国误会了,那就麻烦了。
所以得知这个消息后,原本留守长川的拓跋沙漠汗,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以迎接大人的名义前来,实则是心急如焚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大人,如今汉强而魏弱,我们不亲汉而近魏,会不会有失考虑?若是因此惹恼了汉国,只怕会对我们部落不利。”
虽然索头部带着依附他们的诸多部落,多是以长川主中心,居于大漠北边,尽量不靠近南夏的边塞之地。
但这几年来,长川南边的部落,多是投靠了汉国,不与魏国相交。
甚至在汉国的指使下,屡屡骚扰魏国幽州的边塞。
所以有些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大漠北边的鲜卑人耳中。
虽然汉人现在的目标,是魏国幽州,一心向东,无意向北深入大漠。
但一旦他们拿下了幽州,届时从最西到最东,从凉州至幽州,则皆为彼之所辖。
到了那个时候,大漠北边的大鲜卑族,想要南下,就不得不与汉国接触。
故而在拓跋沙漠汗看来,此时得罪汉国,实是殊为不智。
“大太子何出此言?”
拓跋力微没有说话,倒是站在拓跋力微身边的一位黑衣人开了口:
“正是因为如果让汉国统辖东西,会对我们大鲜卑不利,所以我们才要帮助魏国,不致让其失去幽州啊!”
黑衣人乃是索头部的执事,相当于南夏的国相,或者丞相之类。
拓跋本支,从极北之地南迁入漠南后,一直游牧于上谷、云中一带。
后来遭到西部鲜卑蒲头的攻伐,部众零散,拓跋力微不得已,投靠了没鹿回部大人窦宾。
然后这两个部落结盟,一起去攻打西部鲜卑,谁料到又被打败。
拓跋力微在紧急关头,把自己的马送给窦宾,窦宾这才得以逃脱。
窦宾逃回部落,打听到拓跋力微的身份后,为了报答相助之恩,不但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甚至还准备分半国赠之。
换成别人,说不得早就答应下来。
但拓跋力微拒绝了窦宾“分半国”举动,只求北居长川,为部族寻一落脚之地。
窦宾当然是答应了。
没想到就是这个最初连落脚之地都要求人的部族,在十余年后,竟然能成长为漠南第一大部落,控弦之士十余万。
而在拓跋力微推行德化,吸引众多部落前来投靠的过程中,眼前的这位部落黑衣执事居功甚伟。
甚至当初拓跋力微拒绝接受窦宾“分半国”的提议,迁族至北川,也是部落执事极力劝说的结果。
可以说,没有部落执事,就没有今日的索头部。
拓跋沙漠汗看到部落执事开了口,不禁就是一怔:
“执事此话何意?”
他看看坐在主位仍是没有开口的大人,再看看黑衣执事,心下顿时就是醒悟过来:
是了,先前明明已经商量好的事情,若是没有执事从中劝说,大人又何以会在半途中改变主意?
但见黑衣执事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正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又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南夏汉魏相争,汉欲灭魏,无暇北顾,正是我大鲜卑得以休养壮大的良机啊。”
“观汉国对凉州九原诸地所为,草原部落,要么皆尽被掳掠为奴,要么尽数被屠,若是彼能腾出手来,我大鲜卑恐难有宁日。”
“而魏则不然,彼欲抗汉,却可以不惜对我大鲜卑让出大利,只图让汉国不得东进。”
“汉强而魏弱,吾等助魏而抑汉,居中取利,岂不妙哉?”
听完黑衣执事的话,拓跋沙漠汗有心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看着大人与黑衣执事的模样,也不知是临时改变主意,还是早就做好了决定?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只是心有不甘地问道:
“魏国对我们大鲜卑让出大利,却不知又是什么大利?”
这一回,拓跋力微终于开了口,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辽东。”
“辽东?”
“魏人答应我们,割让辽东一地归属我们,以作联手抗汉的补偿。”
“什么?!”拓跋沙漠汗大吃一惊,“可是,辽东,我听闻,辽东一带,现在并不是听命于魏国。”
“我知道,”拓跋力微点头,“所以就给了我们一个统一鲜卑的理由。大鲜卑只有重新一统,才能并力向南,再催促魏人由幽州向东进兵,助我们拿下辽东。”
“万一魏人反悔了呢?”
“呵呵,”黑衣执事发出一声轻笑,也不知是讥笑还是冷笑,“那大太子又如何确定,吾等助汉灭魏,安知不会被汉人反噬?”
“或者说,西部鲜卑、中部鲜卑,特别是轲比能之辈,皆亡于汉人之手,他们凭什么会对我们例外?”
拓跋沙漠汗默然,无言以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