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怀悟洞主赠他的这张北斗剑箓,便是由修行《北斗星孛剑经》有成的剑修,以符箓为载承,亲手打入其中的一道剑气。
一旦摧发,纵是紫府境界的高功,也要落得个尸首两分的下场,绝讨不了好。
这说得虽是高强,但先前毕竟是怀悟洞主的所有,却不能不做提防——
直到他在一真法界召出来几个心相当活靶子,将剑箓用了几遭,见得结果都是血涂了满地,自身也未见什么异样后,才略放心来。
……
……
“事已是必了,如今,就只待得后日申时,怀悟洞主要给前三名次亲传讲道时……
这浮玉泊的种种,也终是要迎来个了结。”
陈珩长出了口气,从蒲团上起身。
踱步到窗前,遥望天中一轮残月如钩,万点清辉正皎。
这间客栈的几株杏树生得足有齐檐的高大,枝干虬曲斜来窗前,如苍紫龙鳞,自有一股蛮旷姿态,可在其上的几点细花却偏生得葳蕤娇小,灼灼艳艳。
开了身前圆窗,隔音的法禁自解,拘役了许久的天地顿时就被放入屋内来。
风卷、江潮、虫叫、鱼跃、山动、岚吹……
妙音万象,如是玉盘泻真珠。
江声撼枕,一川残月,花阴满地,满目青山。
远远,还有几声极遥的乐音随风拂来,透着股慵懒欢庆的喜乐感,间杂着爆竹和几阵欢笑声,琴声温温如水,似是不染尘埃般。
陈珩用指节轻叩雕花的窗棂,下意识和着隐隐约约琴声,突得,他想过几天后就应是“逢巳节”了。
这是容国几地共沿用的一个节庆,起初本是用来祈子濯垢的,一代代传下到了至今,逐渐已是成了一个祈告姻缘的日子。
在前身记忆里,每到了这一天,适龄的年轻男女都在袖中藏下一截花枝,随长辈一起来水边参与奉天的祭礼,在“逢巳节”当日,还会有爆竹烟花、花灯游街,若是在傍晚的灯会散后,男女彼此交换了袖中藏了一日的花枝,那便是两心相悦了,双方的父母族长便要选择个良辰吉日,去行三聘六礼。
前身倒是不耐烦去凑这种热闹,在陈族时候,一回都未曾参与过。
而待得他被晏蓁掳上了玄真派后。
每到了“逢巳节”时辰,晏蓁虽常常会递上花枝礼物,却因得到的总是张冷脸,甚至还少不得被前身明讥暗讽几句,三言两句间,便能屡屡将晏蓁惹得大怒。
这“逢巳节”的时辰。
前身也便常常是在责罚惩处中度过。
前日还在被打得鲜血横流、皮开肉绽。
次日,又被气消了后的晏蓁抱着呜咽垂泪,亲手上药的事情,已是屡见不鲜……
仔细想来。
他从怀悟洞出离后,沿路所见的浦屿,不拘水榭亭子,还是什么宫阙楼观,都是挂着些红绸彩缎,一派张灯结彩的堂皇喜乐景象,想来那便是在为“逢巳节”做准备。
只是陈珩那时也未曾留意这些,一扫便是过了,也没留在心头。
直到这时听得乐声,才猛得忆起,想到了个大概。
“盛年不再来,一日难再晨……”
陈珩心下叹了一声。
中天头顶,今宵的月明如昨夜,皎光亦是万古的如常,可人却是如蜉蝣般的无常,朝生而暮死,赏不得这长久殊景。
时至今日。
不拘是晏蓁、前身,还是万古前曾在这片月下共是看月的人,又有几人,存到了今日?不曾是黄土一抔?
“人身如朝露,万古月长明,光景不待人,须臾发成丝……”
长生。
长生!
唯有与日月齐光,与天地为常的长生!
重活一世,侥幸来到这仙道显圣的九州四海。
他所求的!唯有一个在前世求不得的长生!
……
陈珩在窗前出神地站了一会,动也不动弹,面上一片深静缄默,看不出什么喜也看不出什么怒。
只有一双眼底眸光晦暗不明地闪了闪,像是湖水荡开的那一圈涟漪。
“你小子,真是如一座玉山在侧,近则照人,风神高迈的很……”
这时,符参老祖突然探出了个脑袋,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