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蓁师叔怕我在独处时自尽,从不留锋锐之物近我身,连发簪都是叫道童磨去了尖端送来,更不必说剑器。”
陈珩平平淡淡解释了一句,声音不起波澜。
“那……白庐剑?”
“晏蓁师叔遇刺前,练岩山的玉贯童子曾向她讨取白庐剑,用来护身。”陈珩淡淡道:“玉贯童子如今在北岭一带除妖,这件事不仅是我,连晏蓁师叔的父亲,晏长老也知晓,孰真孰假,等玉贯童子回来,师叔一问便是。”
“原来如此,是吗?我知晓了。”
执事道人半信半疑点点头,还未等他说出剩下的诘问,便被陈珩抬手打断。
“师叔若还要问我中孚丹的事,那就免了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丹于我本就不合用,况且,师叔遇刺后,我和在场众人皆被晏长老迁怒,在水牢里圈禁了百日。莫说身上财货,就连随身长琴,也被刑房的诸位师兄夺了去。”
陈珩眸光深暗,道:
“晏平若想治我的罪,这借口也太拙劣了,我本就被徐偲所伤,命不久矣,他自觉连一個将死之人都活不过?”
执事道人看着眼前少年惨白到几无血色的面容,摇摇头。
一时有些齿冷,一时又罕见生出些不忍。
晏蓁还活着的时候,陈珩虽然被视作掌中玩物,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在此山中半刻不得自由,却同样也身份尊荣。
以束发之年成为乐善房的乐正。
这个职司乃至整个偌大乐善房,虽明知是晏蓁为了讨好陈珩所特意立下,但也无人敢多置一词。
只因晏蓁的生父晏飞臣不仅是玄真派三大长老之首。
其道行,更是已筑下道基,辟开紫府的高功法师。
驱云策电,离地腾飞,点铁成金等等。
于此境界皆不过小道尔。
若能再进一步阐悟洞玄,参结金丹,偌大东弥州之内,他都可称得上一句真人。
有这般背景,在晏蓁尚未故去前,陈珩若想便横行无忌。
依着晏蓁对他的宠爱。
这偌大小甘山玄真派,还真没几个能阻他。
只可惜,晏蓁突然身死,在访友归来的路上被西海散人徐愢袭杀,一剑便磨灭了神魄,连转生都求不得。
一众随侍的人也被这场斗法波及,四十人死了泰半。
陈珩虽侥幸活下,却也被徐愢的真炁击中躯壳,日日要生受寒毒煎熬,蒸煮脏腑。
即便如此。
事后的他还是被晏飞臣责罚,在水牢里圈禁了百天,又伤上加伤。
到了今日,更是连在乐善房中的位置都保不住,符印和车架都要移交给执事房清点造册,一一登名。
如此一来二去。
便是再不通世情的人,也知晓,陈珩今夕不比往日了……
“若是晏蓁师叔还活着,刑房的道士们哪敢冲你索贿,派里又有谁会革你在乐善房的职司?如今,竟连一张琴也要夺去吗?”
回想从前种种,执事道人唏嘘不已,本就懒得说的话,也不再开口。
所谓的中孚丹一事,本就是晏平央求他,为陈珩罗织的莫须有罪名。
今日一来,才知道晏平竟施手段,抢先夺了这座洞府里最值钱的稚乌车辇,连丝油水都未留给他。
再念起晏平先前托他办事又未有丝毫孝敬,执事道人便更不想去淌这趟浑水。
“职司所在,是门派令师叔我收缴符印,来做这个恶人的,今番却是冒犯了。”
客气同陈珩打了个道稽后。
又瞥见自己女儿莫名含羞带怯的神情。
执事道人心头猛得无名火起,他劈手夺过少女捧着的青白小印,用真炁一验。
待见得印信发出的灵光无误后,快步就要离去。
“等等。”
陈珩突然出声唤住他。
“我,我的那位族兄——”
回想着这具身体记忆中的那副面容,陈珩皱眉问道:
“他的尸身,不知被宗门安置在了何处?”
“族兄?等等,你说的可是和晏蓁师姐一同引你上山的那位?”执事道人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他么,被安置在小甘山下的义庄里,那里自有专人看守,师侄可是要带他尸身回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