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大明内阁首辅申时行接到朝鲜战报,得知战况陷入僵局,遂找来吴兑、王锡爵及兵部尚书周咏、兵部侍郎蹇达商议。
蹇达本来是在伐元之战中接替得罪高务实的李松做蓟辽总督的,战后因功回部做了兵部侍郎——不过真正的原因当然不是如此简单。
事实上是高务实非常重视朝战,因此要统一辽东的指挥权,于是现在就变成了顾养谦一人身兼任督、抚二职,将辽东彻底掌握在实学派手中。这可以避免前线在朝鲜打仗,后方却出现各种扯皮导致补给不畅的麻烦。
此时申时行说道:“听闻大军初至朝鲜便收复四道,大获全胜,为何现今停驻不前?朝鲜也上奏大明,请求朝廷令宋应昌再度出击,皇上正等着我等回复,这不战之因是否真如宋应昌所言,兵部可有核实?”
周咏答道:“秉元辅,兵部时刻关注朝鲜战事,探查来往不断。此次事情起因是军中因上报军功所奏不实引起南北之争,军心动荡,再加上李如松部嫡系在碧蹄馆之战损失不小,也挫了声威,面对南军不满无力压制,目前宋应昌正在设法稳定。
元辅自然知道,若军心不齐,南北敌视,战必难胜。碧蹄馆战后倭军集结一线,军势大涨,防备严密,无机可趁。我军人数远不及倭军,贸然开战或将损失惨重、无功而返,因此只得暂行观望。”
王锡爵对于铁岭李氏背叛心学派一事耿耿于怀,此时便作处一番深忧军心的模样,语气沉重道:“正值大战,军心大乱不仅不利于战事,也将沦为藩国笑柄。依我看来,此必是北兵争功所致,而李如松出自辽东名门,军中大多为其家门亲信旧部,此次事件李如松难辞其咎,应严令宋应昌将那军功论赏据实上报,以此稳定军心。而对李如松本人,朝廷也当严饬,甚至追究责任。”
蹇达这位原蓟辽总督、新任兵部侍郎相对中立,闻言说道:“军中争功内斗为兵家大忌,所幸有宋应昌在,必能稳定军心,而后兵事谋划才有可为。兵部也将督促宋应昌尽快平复此事,以免倭寇察觉趁机来攻。眼下大军粮草每日消耗极多,岂能因内讧而被迫拖延战事?”
蹇达这番话故意没搭理“严饬李如松”的说法,吴兑在一边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再加上他也反对拖延战事,于是一边盘算军需,一边道:“此前我曾听户部核算及前线回报,大军口粮每人每日便是一升五合,战马每匹每日需料豆三升,也便是说大军一日耗粮便将近八百石,马匹一日用豆量则近九百石。
眼下各处粮船、粮车正逐批运往朝鲜,朝鲜当地也在尽力筹措,但由于此时天寒地冻,仍难齐大军每日所需,故战事若拖延日久,恐怕于我不利。”
周咏称赞道:“吴阁老所言极是,大军粮草情况确是如此,吴阁老对军需粮草一事如此关心,实乃官兵之福。元辅,两军对战必时刻谋划周全,若一时不慎便可能会使全军溃败,而目前尚无战机,不可轻易出战。
眼下最新的战报是宋应昌及李如松已命杨元镇守平壤,防控大同江;李如柏镇宝山,查大受守临津,互为声援;祖承训镇守开城,兵分四路,稳固后方。好在粮草军需仅是押运稍慢,我也将再遣专人于各地沿路督导,同时联系了海贸同盟在海运事宜方面予以协助。”
王锡爵这次倒表示认可,道:“我赞同本兵之见,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具体如何行事还是交由宋应昌决断为好。当务之急应是军心稳定及军需供应,而后可再寻战机。若能尽早结束战事,班师回朝,天下安定,也好省下钱粮应对西南乱事。”看来在王锡爵眼里,也是内乱的优先级更高。
吴兑同样附和提议,道:“王阁老所言也是天下臣工、黎民百姓所盼。我看内阁也需给宋应昌回个信,明确告知其朝廷意图、内阁意见,从大局着眼,必须尽早歼灭倭寇,收复朝鲜全境。因此,若有战机,不得延误,如有所需则火速上报朝廷。”
申时行转而向蹇达询问:“倭寇狡诈,生性残忍,若不能击敌要害,必难速攻得胜。听闻倭寇所持鸟铳威力不弱,且倭军有半数持此火器,我军所长者则是火炮众多而骑兵更雄,我看扬长避短也能在战场之上减少伤亡,不知少司马有何见教?”
蹇达答道:“我军火器总体皆占优势,只是倭寇相对精于火枪,在火枪上与我差距略小而已。至于火炮及骑兵,则正如首辅所言,是我军大胜倭军,这也正是李如松出兵之时一举夺回四道之根由。”
周咏听罢则补充道:“蹇公所言不虚。首辅明鉴,我军此次不仅远近火器皆胜倭寇,且携带了大量旧式火器,可以发挥余热,这些火器虽然已显老旧,却适用于北兵突进作战,仍有可用之处,实在不行也可作为援助下发朝鲜军中应急。
另外关于南北之争,实则南北兵各有所长,此次选调皆是久经战阵磨砺之精锐,从战报来看,倭寇野战即便集中数倍兵力也万难胜我,因此只要据城坚守,相互支援,便至少可以确保战线稳固。此时我与倭寇皆在等待战机,同时也是等待开春转暖方便作战,此时首辅还是当以鼓舞宋应昌为佳。”
小主,
众人议定,申时行随后总结道:“两军对峙互为顾忌,正是等待良机以用奇计之时,粮道、帅营、疲兵、军械、或诱敌围歼或包抄突袭其震动全局之地,皆是破解对峙之法。我等远在千里之外,难知朝鲜瞬息之变,惟有寄希望于宋应昌能扼守险要,把握战机,打破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