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更加怀疑了:这道诰命说是说诰命,但落款处只有皇帝之宝,却没有内阁附署。
所谓“不经凤阁鸾台,何名为敕”,同样的道理,在此时的大明朝,没有内阁的附署,又何以称之为“诰”?
换句话说,这道诰命看起来震撼,但从当下的制度上来讲,它其实并不具备法律效力。
高务实于是立刻将诰命奉还,对陈矩道:“皇上亲之信之于臣,臣感念不尽,然制诰之命需内阁附署,此诰既无阁署,此臣不可遵领圣意之其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定南之设都护府,事关重大,及达天下。臣未闻皇上与诸臣商议,恐难服众,此臣不可遵领圣意之其二。
即便须设此衙此官,然定南都护职责重大,其职何当遥领?臣蒙皇上信重,乃为中枢之臣,更掌天下财务,原已德薄才浅,分身乏术,又如何能遥管天南之务?是故,臣德不配位、才不当职,此臣不可遵领圣意之其三。
请二公以此三不可转述皇上,传下情于天听。更望皇上慎之重之,切切收回成命,则臣不甚感念之极。”
张诚肯定是非常乐意按高务实所言去做的,但陈矩却颇有些为难,踌躇道:“大司徒曾主笔《会典》,当知旨诏可拒,而诰命不可拒……”
“此事本部堂自然知晓,然此诰未经内阁,尚不足称诰。”高务实坚决道:“本部堂不敢领旨,请陈公送还。”
“那……好吧。”陈矩叹了口气,又道:“不过,兹事体大,可否劳请大司徒以手本答复,以示郑重?”
高务实沉声道:“好,请二公稍候,本部堂立刻拟疏。”
陈矩、张诚自然只能答应。高务实也不去书房,直接吩咐下人抬来书案,备齐笔墨纸砚,当场写就一道辞疏,拒领诰命。
两位大珰得了手本,丝毫不敢耽搁,立刻辞别高务实而去。
皇帝发诰命是不能仅仅通知当事官员本人的,内阁、六部、都察院等此时也都收到了消息,当场就惊掉不知多少个下巴。
内阁的反应最大,王锡爵在值房的议事堂内激动奋言:“国朝二百年未曾设一都护,今皇上不仅一反规制而欲设之,且事前未曾有只字片语告知内阁,如此内阁,要来何用!”
申时行环顾众阁臣,许国、吴兑皆默然不语。再看王家屏,却见王家屏缓缓起身,平静地道:“荆石公(王锡爵号荆石)此言正合我意,皇上定议天下之事既无须内阁参理,内阁何须再存!此番之计,惟一去而已。”
稍稍一顿,他朝其余四位阁老拱手道:“家屏先去拟就辞疏,诸公见谅了,告辞。”
王家屏的脾气果然刚直,他甚至不是如王锡爵那种讲究面子的刚直,而是只要触及他的原则,就必然直来直去的那种刚直,以至于一旦觉得皇帝此举不尊重内阁,他便直接了当去写辞疏。
不过他这么来一下,就把王锡爵也架在火上了。虽然王锡爵本不认为事情严重到了这个地步,但他是头一个开口的,既然“附议”的那位都去写辞疏了,他有什么理由不写?
因此,他也只好拱了拱手,道:“对南公(王家屏号对南)孤直臣范,锡爵不胜钦佩,惟效之矣。诸公,告辞。”
这二位先后离去,申时行站起身来,道:“时行忝居内阁多年,未曾办得什么大事,一直惭愧无地。今皇上若有不满,其罪乃在时行一人,对南、荆石二公未必当辞,而时行固当辞矣。今后内阁诸事,便拜托颍阳、环洲及心斋公等了。”
申时行这话看似只代表他自己,但其实是站在整个内阁的立场所言,许国也只好共同进退,起身道:“此天下事,内阁事,非独元辅一人也。若辞,请准国从。”
事情到了这一步,吴兑不可能独善其身,也起身道:“内阁一体,兑岂能独外?愿附诸公骥尾。”
申时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沉点头,径直去了。
他一走,议事堂里便只剩许国、吴兑二人,吴兑本也要走,不意被许国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