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不仅仅只是为了此次出兵的急需,他们只怕也有更远一些的考虑,其他方面比如朝政上的变化暂时不说,单说贸易这一块,如果高务实愿意,叶赫的实力就可能在很短的时间里飞快膨胀。
此前说过,早年海西女真哈达部和叶赫部分别筑寨于广顺关和镇北关外,专门从事于开原马市的居停中间贸易,标志着南北二关的形成。
有记载曰:“……又参貂马尾之利,皆东夷所产。东夷有远自混同江来者,有远自黑龙江来者,或千余里,或二三千里。非有近夷为居停主人,其何所依而重译焉。昔南关夷酋王忠建寨于静安关外,以专其居停之利。北关效之,亦建寨于此,专争其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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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停之利,就是充当贸易中间人,从事转手贸易。这种转手贸易就是南、北关将从明朝得到的朝贡赏赐和开原马市贸易的布匹、手工业品、农具贩运至深处女真,换取大量的皮货和山货。
同时,引导深处女真部落前来开原马市进行贸易活动。开原马市贸易,特别是貂皮贸易的繁荣,最终形成了海西女真南北关强酋和开原将领、势家共享的利益格局。“开原、抚顺分守守备等官,并势家,多与海西、建州胡人,交结为亲戚、安答名色。”
开原马市贸易为女真强酋和开原将领、势家所垄断,双方甚至结成亲戚,共同分享巨额的贸易利益。
事实上叶赫想和高务实结亲,也是在此基础之上而来,并非突发奇想。只不过这一步跳得比较大,不再满足于“边将”这个层面,而是“一步登天”想要和高务实这个在辽东极具影响力的朝廷重臣联姻。
至于明廷对于马市贸易的控制,则是利用敕书颁布与贸易特权的捆绑以控制边疆。南关控制开原马市贸易,其基础为王忠所奠定。王忠鼎盛时,悉得明朝颁赐女真的全部敕书。
“凡建州、海西、毛怜等一百八十二卫、二十五所、五十六站,皆畏其兵威,于是悉得国初所赐东夷一千四百九十八敕。”当时他控制的敕书,不仅有海西女真的全部,还包过了部分建州女真部的敕书。
至于争夺敕书的特殊目的,在于获得朝贡和互市的权力,亦获得统治的权威和合法性。
“囊闻诸夷互相攻伐,皆以本朝敕书为奇货。南关之亡,北关之见杀,与西虏之不愤于酋,靡不为是。”
这个此前也提过,明代中期之后,辽东边疆形成了有贡才有市的惯例,女真各部对于敕书的争夺相当激烈。敕书,既是女真内部地位和权力的象征,又藉此可以获得马市的贸易权。因此,敕书的实质就是贸易许可证,也就是获得马市贸易的特权。
边疆守将,特别是开原地方官员,控制着女真部落的验敕入贡和贸易权力,开原边将和女真部落首领结合的基础也由此奠定。
开原马市貂皮贸易的繁荣、羁縻卫所的瓦解和南北关的崛起,在辽东形成了以开原与南北关贸易联盟为中心的边疆体系:大明通过扶持南北关女真强酋,形成了开原、山寨夷(南北关)、江夷、野人女真、虾夷和乞列迷等部落层层递进、相互依赖的内陆亚洲经济圈,以此维持辽东的边疆秩序。
而此时辽东边疆体系真正的核心,也是以开原为中心而非辽阳,其基础则是开原与南北关的贸易联盟。
此时的开原,已经成为农耕、游牧、森林三种经济形态相互沟通的交汇点。假如开原马市断绝,则蒙古、女真难以出售其牛马、貂参产品,也无从获得布帛、手工业品和农器,自然影响其生活和生产活动,或至难以为继。
“不知犬羊虽众,各自为部,不相统一,又皆利我市赏,便我市易。我若闭关不与通,我布帛锅口田器等项皆彼夷日用所需,彼何从得。彼之牛马羊及参貂榛松等货,又何所售。以此论之,弹丸开原,实诸虏所资以为生,不但开原不当轻与虏绝,即虏亦不敢轻与开原绝。此事之机也。”
因此,开原正是在这种辽东、女真、东部蒙古部落三方利益交汇点的基础上,成为辽东边疆的经济中心。开原马市贸易并非蒙古、女真单向依赖辽东,乃是三多方相互依赖、荣损与共的经济利益关系。
为什么高务实出任辽抚那么短的时间里,非要把开原这个李成梁的老家(铁岭归开原管)拿在手中,让麻承恩、麻承勋先后出任开原参将?原因就在于开原的重要性。
拿下开原参将一职,虽然不代表将李成梁的势力驱离——毕竟人家根基在铁岭,但也足以代表高务实取得开原贸易的大权,让京华拥有了在商业上压制辽东内外各势力的能力。
如今叶赫两位贝勒或许也看出了这一点,只不过他们这一次看得比较深刻。他们知道,当高务实参与其中之后,他们只拉拢开原参将或者辽阳副总兵是不够的的,不足以确保叶赫在这个贸易体系之中的地位,唯有取得高务实的认可,叶赫的地位才能稳固,实力才能得到恢复。
当然,得到高务实的认可,也代表努尔哈赤将不敢再轻易觊觎叶赫——除非他敢挑战高务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