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书山来说,敏感的是第二点。
因为什么是“正学”,什么是“大儒”,什么是“本经”,解释权应当书山所有。
小说家的地位提上来,有些人的地位就不显得那么高上。
书山上一堆老先生,年复一年地埋首做学问,倘若连这点话语权也丢失了,书山作为儒家圣地的地位,也就不那么稳固。
礼恒之斟酌着道:“钟阁员,小说家自有传人在,勤苦书院毕竟是儒家正统。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钟玄胤跟这位老先生说不着,直接道:“三日后我将前往书山,亲向【子先生】论述。”
他温和地看着两位长者:“今天人太多,就不欺负老先生了。”
礼恒之愕然,摇头苦笑一声,也便不再言语。
钟玄胤接着道:“至于天下第一书院,那是司马衡先生和左丘吾先生在时的荣名,不是我们的。如今吾师永陷,左院永诀,我等自知德弱,难当大名。谁能进取,谁便摘取。正所谓学海无涯,今日横舟,当退思也。”
最后他还是看着崔一更:“崔院长,今天放下的荣名,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摘它回来。”
“这是一个好目标。”崔一更细致地收好了那卷《左志勤苦》,只说:“我将像它永远不会实现那样努力,像它明天就会实现那样期待。”
钟玄胤往凉亭外看了看:“书院的先生学生们,很快就会过来,这些都是你往后必须要独自面对的事情——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
说着,他对礼恒之和孝之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礼孝二老心中纵还有许多想法,也只能先一步离去——乘春秋之笔,过岁月波澜。回看湖心亭里的那群年轻人,礼制当代的礼恒之,忽然有一种自己已经跟不上时代的错觉。虽然他还如此强大。
于是众人皆散。
渐行渐远的湖心亭,矗立人间的一心剑。
汗青简重新展开在晒书台,太虚阁楼拔空而起。
八人来,九人归。
黄弗在路上就被放下了,还招呼大家去黄龙府玩耍,众人都说下次。
“好险。”看着面上已不见什么表情的钟玄胤,姜望假意抹汗:“你差点就是天下第一书院的院长了。”
钟玄胤扭头看他,终是笑了笑:“姜阁员的关心很特别。”
姜望慢慢地消化着魔气,略有几分醺然,瓮声道:“怕你过得不好,又怕你过得太好!”
钟玄胤只是笑,但笑着说了句:“离开勤苦书院,是因为我想接我的老师回家。”
左丘吾虽将司马衡推回迷惘篇章,但并不是真的希望司马衡永不归来。他希望勤苦书院不要再有谁死,可也并不是真正放弃了史学的信仰。他做了两手准备,一边替司马衡解决了吴斋雪投影的隐患,一边将勤苦书院的家当,交给钟玄胤。
前一手是为司马衡扫清隐患,给他创造独证不朽的可能。
后一手则是为了留下一个在现世迎接司马衡,乃至庇护司马衡的人。
只有钟玄胤才会真正支持司马衡的理想,也只有钟玄胤,撑得起这种可能——
当《左志勤苦》升华圆满,走到超凡绝巅、且作为此书主角的钟玄胤,就有机会掌控圣级武力。
可是对钟玄胤来说,即便他握《左志勤苦》而类圣,也不足以迎司马衡回归。登圣的左丘吾都只能赴死!
“所以你要直笔述史吗?”剧匮颇为严肃地问。
情是情,理是理。
他可以为了行踪不明的钟玄胤,跑到勤苦书院来主持【黑白法界】。
但若钟玄胤留在太虚阁的原因,是希望依靠太虚阁的庇护,实践他“史笔如刀”的理想,重演司马衡故事,那他不能同意。
太虚阁不因为私志所有,无论那理想是多么崇高。
太虚阁的理想,有且只能有一个——维护太虚幻境秩序,推动人道洪流,广益天下。
今天太虚阁里的这些人,不是没有矛盾,不是都私交很好。
可以说列席此间者,除了姜望以外,每个人都不是完全代表自己,都有万般责任担身。他们常常会为了身后的利益而碰撞,甚至单纯看对方不顺眼的时候也有很多。
比如秦至臻最看不得斗昭的嚣狂,斗昭看到重玄遵云淡风轻的样子就牙痒,苍瞑不怎么说话,心里也烦李一呢。李一只希望所有人都话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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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几年的时间相处下来,他们互相之间都是认可的。即便眼高于顶的斗昭,也不会觉得哪位阁员真的配不上跟他同座——配不上的早被他砍了。
这种认可不仅仅在于实力,也是长时间的言行交汇,思想碰撞。他们在保留了自我锋芒的同时,已经初步构建了共约式的理想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