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千载,翻为两卷书。
读破万卷,也不如亲历一回。
当历史得到纠正,真相得到澄清,《史刀凿海》竟然自显。
姜望忽生明悟——眼前这被历史认可的史卷,就是司马衡的超脱路。
《牧略》得以补全,司马衡或许也快了……
那么在过去的那些时间里,是苍图神压制了司马衡的跃升么?
姜望心有所感,往腰间一拂,一枚铜铸的符节,便落在他手中。
这枚大牧符节,早先在至高神殿里被赫连青瞳夺走,现在倒是又飞回来。符节上的鲜血,早被他烧掉。符节上的文字,有深邃刻痕。
粗犷又曲折的草原文字,写着“披风戴雪,非为天授;万载留功,志在人成;时不待我,我自逐年;国之重也,在德在民。”
这是牧太宗赫连弘当年绝笔,写在独赴边荒之前,用以劝诫子孙,宽仁治国,克继宏志。
其曾孙辈的牧仁帝赫连知非,非常推崇这位太宗皇帝,自谓“效政太宗,乃安天下”,也将太宗皇帝的这段绝笔文字,镌刻在大牧符节上,以示这是能够代表牧国的治言。此后便成定例。
姜望手中的这枚大牧符节,在这段话之外,还留有几个名字。
首先一个是“云云”,是赫连云云以鲜血赋予这枚符节赫连王族的认可。
第二个是“昭图”,在山道上的那次错身,赫连昭图便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出现了第三个名字——
“依祁那”。
也不知那位牧太祖,是何时留下的名字。
没有留下“青瞳”,也没有留下“苍图”,而是最初的“依祁那”。
草原语“依祁那”,意为“无名之人”。凶名赫赫的“依祁那寺”,里面就都是一群无名无姓的杀才。多年来与“暗星”、“打更人”和“中央天牢”,杀得有来有回。
传奇已死,霸业有继,神明不存。祂也想起了最初的无名之人吗?
姜望双手捧起这枚符节,对大牧女帝显化的新神行礼:“此间事了,物归原主。”
赫连山海不见喜悲,只是看来一眼:“在你手上,才叫物归原主。”
本来已经飞起的符节,又压在姜望的手心,符节之上,还多了一个名字——
“山海。”
这就太重了!
姜望忙道:“姜望非大牧臣民,持节登天,不过权宜。既然苍图已殁,大事已成,合该奉还此节,敬于庙堂中。大国重器,不可假权,尤其不可轻掷于外,我虽不敏,岂敢误国事?”
“草原儿女,不拘俗礼。我已去位,懒为缛节!”赫连山海只是一挥袍袖:“镇河真君前途无量,却为牧国轻生死。这天国虽广,草原虽阔,不知何以报德。便以此奉,往后你来草原,位比亲王,权同神冕,假节天下。”
这位女帝在登神之后,威严更重了。
祂每说一句,姜望就手低三分。
根本没办法拒绝,连脱手都不能,只好紧紧握住,想着从今往后,万不能轻易拿出来。牧国也要少来,若想小五,最好只在星月原见。
赫连山海又道:“镇河真君若求权势,则天下无处不许。此身外事,不足偿德——”
抬指便是一点,一方青色小鼎,便飞到姜望面前。
“此《青天剑鼎》,原为《青天四方鼎》,是我独创剑典。原有些不足之处,现在也得到填补。镇河真君剑道独步天下,若能于此有得,则我心甚慰。”
姜望这次是真有几分喜悦。
修行至此已绝巅,再往前走,已经很难有什么能够带给他帮助。赫连山海在登神后补全的《青天剑鼎》,并不输于凰唯真的《山海典神印》,绝对能够打开他的眼界。
当下便是一礼:“长者赐,不敢辞也。”
五指一张,便开阎浮剑狱,将此鼎纳入其中,当即演化起来。
【诸外神像】幽幽地看着这一幕,一动不动,只似一尊没有任何波澜的石刻。
至高神殿里的苍瞑,本来长舒一口气,打算先恢复伤势,再好好睡一觉。昭图殿下就这么去了,他心中也颇为感伤。而从小敬奉,后来又矢志掀翻的苍图神,终于陨落,他心情难免复杂。怎么也得关起门来,独处十天半个月,才能缓得过劲,来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但眼见姜姓阁员不要命似的,这么快就开始修炼,他实在闭不上眼睛。赶紧屏气凝神,清空杂绪,先仔细地回想整场夺神战争,迅速消化所得。
亲身经历与苍图神的这一场斗争,【诸外神像】还真有许多提升的灵感。
便在这时,广闻钟轻轻一晃,自那圆钟之内,跌落一团光影。